康年笑道:“今天老先生寿宴,有许多贵客要关照,过几天家母再携小妹来拜见周太太。”
周介朴便问于三小姐有没有人家,康年道:还在相看。周介朴是和洋人打交道的,思想颇开明,当即道:“不急,你看我那一个女儿,快二十了,也还没看中合适的人家呢。”
听到这个话头,众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眼睛也亮了,可惜周小姐们都甚为矜持,略微亮了亮相,便退回内宅去了。
周府寿宴开了一百多席,从前院到正厅,隔了一进又一进,到正厅,全是贵客,屏风一架,外头嘈杂声都被隔绝了,是个说话的清静之所。康年便借机提起了想要请周介朴做银行督办的事情。周介朴摇着手道:“我六十了,不堪重任,实话同贤侄你说,我打算今年就回乡养老了,连洋人的事情也不办了。”
康年有些惊讶,不由笑道:“你老先生这算是功成身退吗?”
“算是吧,”周介朴含笑捋着胡子,“我从十六岁在票号里干伙计,再到后来去洋行里跟外国人打交道,四十多年了,以前都被人叫下九流,是没想过还有被朝廷委用的一天,今天蒙受天恩,这辈子心满意足,可以回乡下颐养了。”他是很喜欢康年的,便替他出主意,“朝廷办国有银行,是新事物,朝廷该选些得力的年轻人才对。”
康年道:“一时半会还没有这样的人才。”
周介朴笑了,将旁边的慎年一指,“令弟不就是吗?不瞒你说,要不是你家早早和邝家定了亲,那我说什么也要把女儿嫁给他,以后也好把我这一盘生意交给他。我家里几个儿子都不成器。”
慎年站起身,隔着酒桌对周介朴拱了拱手。周介朴笑着点头。
康年又道:“不知道周老先生身边还有没有合适的人?朝廷现在是求才若渴啊。”
周介朴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可人才哪里是轻易就有的?就说做我们这一行,场面上要漂亮会说话,背地里要勤奋有志气,脑子精刮,笔头不能差,跑得出,拎得清,谁见了都愿意听你,信你,以前朝廷嫌他们是下九流,现在冷不丁说要求才,可聪明的、家境殷实的孩子都去做八股文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嘛!穷人家的孩子,又难免眼界窄,脑子笨些。我放眼一望,就这上海,称得上可用的孩子有几个?”
康年也是无奈,只能勉强替朝廷粉饰:“朝廷已经开始办新学堂,开外贸了,等实施了宪政,人才也就慢慢培养起来了。”
“宪政?说了也有几年了吧?从太皇太后时候起……”周介朴摇头,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对席上的诸官说道:“诸位!我回乡之前,还想干一件讨人嫌的事,那就是请朝廷下旨,禁绝洋人在大清兜售股票,不知诸位愿不愿意跟我一起上这个联名折子?”
众人愕然,都放下了筷子。席上十个里头也有八个买了橡胶股票,听到这话,心里便犯起了嘀咕,“汇丰银行以后不涉股票业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