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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2 / 2)

慎年微微一笑,对康年道:“重重治罪,倒也不会。他和铁路局沆瀣一气,擅自抵押贵州路权的事情,要是被朝廷知道了,云贵督抚的顶戴花翎都保不住了。”

康年笑道:“这下如你的意了。”他现在无暇料理生意上的事,便都交给了慎年,还记得提醒他,“这两天庄子上要不也歇业吧,等朝廷救市的银子到了再说。”

慎年道:“不能歇。一歇业,报纸上还不知道要怎么写,百姓一慌起来,多少救市银也打不住。”

康年想到立马要自钱庄流出的源源不断的白银,“嘶”一声,重重锤了一记书案,泄愤似的,“迟早得治一治这些洋人。”

康年离开后,慎年在书房里翻看了一会账簿,见令年走了进来,他盖上账簿,对旁边的宝菊道:“你先回庄子去吧。”宝菊应声离开,还把书房的门也带上了。

慎年瞥了一眼闭上的房门,他心情不坏,脸上还带点笑,看着令年走过来,把那张纽约国际银行的汇票放在书案上。刚才令年给阿玉加工钱的事慎年是听见的,他说:“怎么,你今天要当善财童子了?”

令年道:“虽然不多,也算我的一点心意吧。”

慎年没有收,说:“不管怎么样,也不需要你变卖嫁妆。”

令年叹口气,说:“现在想想,妈那时候生气也有道理的,一块玉牌能换不少钱,兴许真能救急呢。”

慎年摇摇头,把汇票折起来放在令年手中,“是给你自己防身的,不是给钱庄救急的。”手在她掌心停了一会,他放开来,说:“我下个月去汉阳,你想不想一起去?”令年有些意外,慎年笑道:“你不是想坐小火轮,想坐江船吗?要是回来得早,兴许还能顺道去趟日本。”

令年憧憬了一会,却低下头,把脑袋摇了摇,“你去见邝老爷的,我跟着算什么呀?”

云贵督抚的电话跟催命似的,催得英租界领事点头,提前放杨金奎出狱。金波去接人,把股票的事情告诉了他一遍,杨金奎掏了掏耳朵:“你的意思是说,我花一百万买的这些股票,全成了废纸?威尔逊不是在南洋有橡胶园吗?让他把橡胶赔给我。”

金波道:“威尔逊早偷偷跑回英国了。那橡胶园也是假的,胶苗还没种下去呢。”说完,只怕杨金奎要暴跳如雷了,谁知杨金奎倒退回去,往号房里的板床上一坐,手抚着膝盖愣了一会,才摇头笑道:“娘的,蹲一回号子,它就比金子还值钱了,再蹲一回号子,擦屁股也没人要了。真不是人干的买卖。”他倒很平静,亏了一百万,就跟丢了一个铜子似的,拍一拍手,潇洒地走出号房。

仍旧回了一品香,虽然两个兜里空空如也,他倒摆出财大气粗的架子,套房住着,烟抽着,还送局票叫一群婊|子来陪着吃喝玩乐,黄炳光闻讯来给他送行,见杨金奎搂着一个斯文的女学生,正给对方嘴里灌酒呢。

黄炳光看得一愣,问他:“你不回贵州了?”

“回,明天就回。”杨金奎把女学生下巴掐了一记,嘿嘿笑道:“来一趟上海,赔了一百万,讨了个识文断字的美人做老婆,也不亏。”

黄炳光看那美人背过身去垂泪,恐怕也是被他抢来当小老婆的,心里直道荒唐,问杨金奎:“你把那于三小姐忘啦?”

杨金奎摇一摇手,显然对那不识相的于三小姐没兴趣了,把玉牌翻出来,丢给金波,叫他去当铺随便换几千块钱回来,好等路上花用。云贵督抚这会怕肺都气炸了,杨金奎倒是不慌不忙。黄炳光问他:“你这趟回去,什么打算?”

“哎!”杨金奎又把金波叫住,让他给自己买条假辫子,顺手耙了耙狗啃似的头发——他那天被印度巡捕扯着辫子拖回巡捕房,深感侮辱,这一放出来,抄起剪子就把辫子给剪了。“我这趟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们又没罢我的差事!”抄起烟枪往床上一歪,杨金奎对黄炳光笑道:“不过我这一回,也是长见识了!什么股票,都是扯淡。这天下稳赚不赔的买卖,就只有老三样,”他掰指头列举给黄炳光听,“赌场,娼寮,烟馆。”

黄炳光看他那副愤世嫉俗的样子,没再多说,关照了几句,便告辞回到巡捕房衙门。他心中疑惑,要摇个电话去于家,找慎年问个清楚,谁知还没接通,底下巡捕便来禀事,说是于家失窃案有下文了,黄炳光精神一振,忙听取了详情,这回电话也不打了,马不停蹄来到于家。

夜幕初上,于家已经掌了灯,黄炳光直奔书房,往沙发上一坐,才喘了口气,笑道:“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他从怀里郑重其事掏出一个小匣子,放在案上拍了拍,说:“你猜这是什么?”

慎年喜出望外,要掀开匣子,黄炳光却按住了,说:“你先告诉我,你家里的玉牌,是不是兄妹三人一人一枚?还是说它是天生的一对,也分个龙佩,凤佩什么的?”

这话问的奇怪,慎年把手收回来,坐在案后的交椅里,看了一会黄炳光,不露端倪道:“怎么,你看到另外一枚了?”

“果然如此!”见慎年默认,黄炳光吁口气,笑道:“为了令妹那枚玉牌,我是没少费周折。我知道,这块玉牌价值连城,小地方难得找到主顾,那贼人保准也不敢在江浙一带露面,就只叫人去京城各大玉器行去打听。结果倒真没白费功夫。”他把匣子打开,小心翼翼取出里头被丝绢裹着的玉牌,一面说道:“我是再三叮嘱,叫他们找那块令字牌,所以看到这一枚时,倒也没在意,可我回头想想,如此珍稀的翡翠,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两枚,还同时出现了?就算不是同一枚,一定也有点渊源,便叫底下人再回去拷问那玉器行的伙计,给他看了追捕文书,还吓唬他是洋人家里丢了玉牌,果然玉器行的人招供了,他们摆出来的这一枚,也是贼赃。”

他把丝绢一层层掀开,将玉牌托在掌心,台灯昏黄的光照着,周围赤金包镶,璀璨夺目,越发衬得一汪浓绿摄人心魄。黄炳光也不知道怕惊动了谁,连声音都很低,又神秘,“你知道为什么我底下人都险些让这玉器行的伙计骗过了吧?这里头还有点外人不知道的门道呢,”他将玉牌送到慎年眼下,给他看那平滑匀净、毫无瑕疵的表面,“这牌子上头分明没刻字啊。原来呢,他们把这种玉牌叫做‘无饰’牌,也就是平安无事的意思,不兴刻字的。令妹那一块是光秃秃的玉牌,而这一块是封底的,原来这里还有个小机扩,”他在金色的托底上轻轻一揿,封底应声而落,黄炳光将玉牌翻过来,微笑地给慎年看,“你瞧,它表面是无饰牌,其实背后是刻了字的,只是不拆这个封底,你也不知道,这么贵重的玉牌,谁敢去拆它呢?我一看到这个慎字,就知道大约也是你家的失物了。”

慎年坐在案后,怔了半晌,才想起接过玉牌。黄炳光很机警,见他表情有些古怪,立即将玉牌收了回来,狐疑道:“这的确是你家的失物吧?”

慎年表情仍是凝滞的。顿了顿,他点点头。

以他的人品和家底,还不至于要冒领。黄炳光放了心,把玉牌交给慎年,笑道:“这些人的心思倒是巧,险些我也被他们骗过。虽然没找回令妹的玉牌,但阴差阳错,找到这一枚,也算我的功劳一件吧?”

慎年说声多谢,外头下人应声走了进来,把一个匣子当着黄炳光的面打开,里头摞着几根金条。黄炳光推辞了一下,也就坦然收了,对慎年笑道:“慎字牌找回来了,令字牌想必也快了。”

慎年点头,看着下人把黄炳光送出去,他满副心事,坐在书房里没有动,只是望着那块玉牌沉思。少顷,听见外头脚步声轻轻的,他掌心一合,飞快地把玉牌放进衣兜里。

令年在门口站住,探了探脑袋,见黄炳光已经不在了,令年有些疑惑:“他来干什么?是找到玉牌了?”

慎年摇了摇头,说:“不是。”

令年哦一声,倒也说不上失望。见台灯昏黄的一点光亮之外,慎年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令年问:“你要用那一万块钱吗?”

“不用。”慎年掩饰性地低下头,把丝绢揉成一团,连同空匣子一起收了起来。等令年转身离开,他才抬起脸,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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