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奎打量慎年,他头发长了些,人还算镇定,衬衫没有那么洁净整齐了,简直狼狈得让人开心。
杨金奎幸灾乐祸,还要说反话:“二公子,风采不减当日啊!”这语气,简直仿佛他们有几十年不见了。
慎年被他绑架,窝了一肚子的火,这半个月,也忍下去了。他说:“我是将军的人质,能有什么风采?”
“什么人质?”杨金奎不承认了,“你是我的贵客。”请慎年落座,彝兵们上了菜,也是有鱼有肉,鸡枞野菌,紫苏薄荷,颇有风味。杨金奎道:“二公子,我在上海请你,来了云南还请你,我待你,着实不错吧?”
慎年干笑一声,“不错。”
“不错就好。”杨金奎假装看不见慎年的脸色,等酒送上来,他亲自替慎年斟一杯,郑重其事地站起身要敬他,“二公子,我敬你。”
酒是玉林泉,甘冽清澈,慎年见杨金奎装模作样的,便顺势拿起酒杯,听他又要发什么感慨。
杨金奎催促他,“二公子,你喝酒。”
慎年将酒送到嘴边,杨金奎忽然笑吟吟地说:“二公子,这杯酒下肚,你就是我的大舅子了!”
慎年笑容顿失,把酒盅放下来了,里头一滴也没动。他和杨金奎也算撕破脸皮了,便不再绕弯子,张嘴就说:“你也配?”
杨金奎也把酒杯一放,拉着脸,“你什么意思?”
慎年滴酒不沾,筷子也撂了。他笑道:“我说你不配,你没听见?”
照杨金奎的脾气,换做别人,早一个耳光过去了。但他心里是真的不服气,不说彝寨里的人没见识,他当初在贵州官场上,也是人人妒羡的青年才俊,怎么于家就屡次把他的脸面在脚底下踩?杨金奎便按捺住脾气,诚心跟他请教:“我哪里不配?是相貌不配,还是门第不配?你们于家虽然有钱,我也不穷。”
慎年觉得继续和他饶舌,不如回去当俘虏,起码清静。他一句话就打发了杨金奎:“我说不配就不配。”
杨金奎大有掀桌子的架势,“你说不配就不配?你算老几?”
慎年反唇相讥:“我不算老几,你还来问我干什么?”
“也是,”杨金奎不怒反笑,坐了回来,说:“于大公子送亲的队伍都快到了,我还问你,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他有意要晾着慎年,径自抄起筷子吃菜,“这个大舅子,你爱当当,不爱当,随便!”见慎年闻言脸色都冷了,杨金奎洋洋得意,笑道:“等三小姐人和嫁妆一起到了,我看你信不信。”
慎年脸色难看,杨金奎倒吃得欢。吃了一会,脾气来了,他也把筷子“啪”地一放,“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将康年答应陪嫁一百万送三小姐来云南的事告诉慎年,然后冷笑道:“你在上海设了好大一个圈套让我往里钻,让我赔了一百万,还丢了官,我现在要把一百万讨回来,顺便讨你妹妹当老婆,到哪去也是我有理!”末了,还得威胁他,“在上海我怕你,到了云南,我还斗不过你?”
那一百万本来就是自于家借的,杨金奎胡搅蛮缠,慎年没有和他争辩。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平静了,说:“我家小妹不做妾。”
杨金奎道:“我是要迎娶三小姐做正头太太,谁让她做妾了?”那女学生如夫人被他抢来云南,原本还见天流泪,后来见他仪表堂堂,出手又豪爽,也就死心塌地了,这会正在旁边服侍倒酒,听了这话,一脸的哀怨。杨金奎只当没看见,还笑着问慎年:“三小姐总不至于那么小心眼,连个妾也不让纳吧?男人嘛,三妻四妾,寻常得很。”
慎年说:“那你在彝寨老家那位大姐呢?”
“什么大姐?”杨金奎很警惕,一双眼睛瞪了起来。
慎年见他那副心虚的样子,莞尔道:“我怎么听说,将军十几岁时就结了婚?你那位彝寨里的大姐,才是正头太太吧?”
杨金奎见慎年言之凿凿的,也没法抵赖,当即说:“我现在就写休书,让她滚蛋。”
慎年没有拦他。杨金奎也是说到做到,叫如夫人取了笔墨来。他还真不知道休书是怎么个写法,在如夫人的提议下,写了一行字:我不要你了,你另外找个男人吧。把信封起来,当着慎年的面叫人送去老家。然后才对慎年微笑道:“二公子,我的诚意足够了吧?”
慎年勉强同意:“够了。”
杨金奎往椅背上一靠,笑道:“以前的帐,就算一笔勾销。现在咱们是亲戚了,能说点生意上的事了吧?”他虽然这么说,对当初在上海上的那一当还心有余悸,“要不是当了你妹夫,我还真不敢跟你做生意呢。”
慎年“哦”一声,“什么生意?”
杨金奎道:“你装什么?你来云南,不就是为了那个生意吗?”
慎年含笑看着他,“这么说,绑架我这事,是你和童秀生约好的?”
杨金奎眼睛一转,否认了,“我可不认识什么童秀生。”他跟打哑谜似的,“再说,我这里除了那个生意,还能有什么生意嘛,穷得要命。”
慎年道:“生意可以做,只怕你们胃口太大,我没有那个资本。”
杨金奎巴不得立即把他套牢:“只要几十万的本钱就够了。从小做大,慢慢来。”
慎年无奈地说:“你才敲诈了我家一百万,现在我哪还拿得出钱来?”
杨金奎不信,说他哭穷。
慎年嘲讽地一笑,说:“才要一百万,又要几十万,胃口可真不小,你当于家有聚宝盆,银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杨金奎被他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了。竭泽而渔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假装想了一想,他说:“大家凑一凑,这个本钱也就有了。”正在盘算时,彝兵来到厅上,耳语几句,杨金奎先是眉头一皱,继而展开得逞的笑容:“说曹操,曹操就来。三小姐到了!大舅子,我没骗你吧?”
慎年脸色一凝,把筷子放下了,两人一同出门,走到寨口,见两辆牛车被哨兵拦停,令年一脸镇定地自牛车上下来,她这待遇已经是很不错了——宝菊和两个随从早被五花大绑,枪口都抵在胸前了。
杨金奎原本是等着接新娘子的,见几个随从都是两手空空,烟酒糖茶没有,再将令年从头到脚一打量,他先不高兴了,“三小姐,你这是结婚来了,还是逃难来了?”
令年眼睛里根本没有杨金奎这个人。她像个逃难的农妇,脸晒得通红,还若无其事,把松散的鬓发掠到耳后,又拽了拽蓝布衫的下摆,才对慎年微微一笑,紧紧盯着他:“二哥,你没事吧?”
慎年扯了扯嘴角,真是哭笑不得。
“没事!”见慎年沉默,杨金奎赶忙声明了,“他是我的大舅子,我怎么会亏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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