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在衙门里当差,总会知道的。”
“到时候再说。”慎年声音很沉。
令年答应了,心却揪了起来。钱庄上的生意恐怕很艰难,以至于慎年一个留洋回来的学生,要铤而走险,和童秀生、杨金奎这样的亡命之徒做走私鸦片的买卖。她怔怔地看着他——时隔几年,他回到家,总是这样随和平静,让她相信,当年那些fēng • bō,只是她的臆想。可这会,蛰伏在心底的阴影又悄然升起,窥伺着他们的命运。
“二哥,”令年掀起纱帐,赤脚走下床,跪坐在慎年的被褥边上,“你这次,不会再突然走了吧?”她有些犯冷,声气也是悄悄的。
慎年收起手臂,坐起身,看着她的脸庞上秀美的轮廓,她的眉头微微蹙着,澄澈的眸子沉浸在夜色里,是深深的,黑幽幽的。她说:“你上次走了好久啊。”
慎年说:“我在宾州的时候,去过一个地方,有家里那样的躺椅屏风,有堂会和烟榻,还有一个叫阿彩的女人,她长得有点像棋盘街那个姓杜的妓|女。”
慎年没来由说起了在美国的事情,令年不明白,只是专心听着。
他说:“许多人喜欢去那,因为想家。可我想,即便是把溪口的祖宅一砖一瓦都搬去宾州,没有小妹在,怎么能是家呢?风筝飞得再高,再远,线轴还在人的手里,如果线断了,它的根,它的魂,一辈子的牵绊,就都没有了。”
令年的声音凝滞在嗓头。那线轴在手里吗?她看着空空的掌心,想哭,她睁大了眼睛,像个孩子:“我有点害怕。”
慎年很近地看着她,一说话,气息就拂过脸庞。他说:“要亲一亲你吗?”
令年浑身一僵,“我,”刚一出口,就意识到慎年是在逗她,把她当四五岁的孩子那样哄,她猛地摇头,“不要。”忙跑回床上,面冲里不动了,可一双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慎年也有一阵没动,然后,她听见他躺下了,呼吸也平缓了。
令年紧紧闭上眼,酝酿睡意。可不一会,她又在床上翻来覆去,本来是很轻微的动静,慎年却突然问道:“你怎么了?”
令年窘得一时不敢动,半晌,她忍不住掀起纱帐,声如蚊蝇,“我想解手。”
慎年有些意外,“哦”一声。
令年脸上滚烫,绞着手指,又难堪,又懊恼,“这里都是旱厕,没有家里的马桶,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