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年装作没看见,问于太太:“不是要回溪口过年,大哥这样忙,走得开吗?”
于太太摇了摇头。令年来琴房的路上,已经不动声色将家里搜寻了一遍,慎年不在家……仿佛察觉到她的心事似的,何妈说道:“何止大少爷呢,二少爷也说走不开。”何妈是一心盼着回溪口老家的,语气中有点抱怨。
于太太冷笑道:“老爷去了才不过一年……等我以后死了,不知道谁还会记得?”
令年惊诧地笑道:“妈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
“小姐,你不知道……”
何妈话没说完,大少奶奶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名使女,都穿的簇新的红袄,她俨然已经替代了于太太,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卢氏先亲亲热热地叫小妹,往令年肩头比了比,“咦”一声,笑道:“小妹去了几个月,竟然长高了。”
令年给她看自己穿的西洋皮鞋,鞋底有点跟,衬得人也高挑了。芳岁立即来抓卢氏的手,“妈,我也要穿高跟鞋。”
卢氏这才笑着跟于太太说道:小妹的房间几天前就叫人清扫过了,连窗帘和床帷也换了新的。裁缝给小妹裁了过年的衣裳,只是用的旧尺码,恐怕有些短,明天要重新来量。她事无巨细,安排得很妥当,于太太点了点头,对何妈道:“去问问慎年在哪里。难得小妹从南京回来,他还不回家,像话吗?”
卢氏对令年使个眼色,携手坐在沙发上,使女送了茶,卢氏润了润嗓子,才说:“妈最近生二弟的气,二弟索性不回家了……你可别在妈跟前提他。”于太太没什么精神,琴房里人多了,又说被芳岁姐弟吵得头痛,被何妈搀扶着上楼去了,卢氏微微地一笑,对令年说:“你看,不管什么时候,妈心里只有二弟一个。二弟那头不痛快,就满心只惦记着他,你和你大哥呢,出了天大的事都不上心。”
这是借她的婚事,替康年抱不平。令年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卢氏叹道:“新来的窦总兵,跟你大哥合不来,处处刁难他。你大哥昨晚跟我说,不想做官了。”
令年只能安慰她:“大哥说的是气话。”
“不到三十的人,整天唉声叹气,我看这个官做的也没意思。”卢氏很烦恼,用手绢在衣襟上拂了拂,对令年笑道:“你知道妈最近为什么不高兴?慎年不是去了趟京城吗,妈只当是准备要结婚了,看了几天黄历,又忙着布置新房、采办家什,谁知慎年冷不丁说,这一两年家里生意忙,不急着结婚。这一下给妈愣住了,说:你不急,人家邝小姐也不急?慎年说,他去京城,已经跟邝老爷说好了,要是等不及,愿意退婚,免得耽误了人家女儿。邝老爷不愿意,那就等着好了。反正耽误的是邝家小姐,又不是他。”卢氏自己也是个女人,说到这里,惊骇地笑道:“你听听他说的这混账话,连我都吓一跳,妈怎么能不急?病了一场,这两天才好。后来卞家把庚帖退回来,我说,不管怎样,应该去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卞公子不像那样的人呀,可妈理都不想理,只说了一句:这种事情,都是报应,怪不到别人头上。”
令年半晌没开口,卢氏觑着她的神色,忍不住好奇,问:“你和卞公子,又是为的什么缘故呢?”
令年不答,只问她:“那二哥的婚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慎年的脾气,谁能拗得过他?妈心里不痛快,布置了一半的新房也扔下了,说等他自己去料理。”卢氏摇摇头,很笃定地说:“我看,你二哥外头是有别的女人了。他不是在国外就交了好几个女朋友吗?我真怕他再闹出点不好看的事,到时候你大哥在衙门里的面子往哪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