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襄无可抵赖,只能笑道:“我之前到上海,见贵宝地物产富饶,群英荟萃,的确有些羡慕。”他索性直说了,“二公子,我如今好歹也是个军长,有钱粮,有兵马,不辱没你家吧?”
慎年摇头:“那点兵马,在上海不算什么。”
“有了钱,就能招兵买马。”
“烟不好贩了,钱从哪来?”
“钱?”杨廷襄笑了,“你家不有的是吗?”
慎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总惦记着于家的钱,难道要当上门女婿?”
杨廷襄道:“那也未尝不可呀。”
慎年见他一副死缠烂打的无赖样子,笑了笑,没有搭腔。
杨廷襄把领扣解开,大马金刀地坐着,一手按了酒壶,不耐烦道:“二公子,你到底哪里不满意,直说无妨。”
慎年沉默了半晌,见杨廷襄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己,他微微一笑,说:“杨兄,我是有很多不满意,拗不过小妹非要嫁给你,我也不好棒打鸳鸯。但你想要在上海立足,没有于家帮忙可是不行。”顿了顿,他说:“要于家答应你和小妹的婚事,那你得先答应我三个条件。”
来了。杨廷襄心想,就知道于慎年特意来这一趟,不为难他是不罢休。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便爽快地说:“请说。”
慎年道:“第一个条件,要你立字据,和你的儿子断绝关系。”
“为什么?”杨廷襄愣住。
慎年道:“我听说你那个儿子聪明伶俐,也有七八岁,早晓事了,你为了和于家结亲,把他亲妈休了,以后等你发达了,总要把儿子接到上海吧?那时候别人要怎么看于家?你儿子和我小妹是要做母子,还是要做仇人?你虽然不差,但我家的小妹还不至于要给你做续弦,给你儿子做后妈。以后就算生了儿子,也要被人处处压一头。”
杨廷襄没想到慎年第一个要求就这么蛮横。他越听,心里越不舒服,说:“二公子,你说的有道理。但为了给三小姐挪位子,就要逼我把亲生骨肉抛弃,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慎年一哂:“刘邦为了争天下,老婆儿子的命都可以不要,我只是让你断绝父子关系而已,又不是要你儿子的命。再说,你还年轻,难道怕以后生不出儿子吗?”
杨廷襄犹豫许久,他是个最滑头的人,心想:血浓于水,难道我立了字据,他就不再是我儿子了?再者,不过一张字据而已,等以后发达了,撕也就撕了,于家还能把我怎么样?于是故作痛心地点了头,说:“好。”
慎年说:“第二个要求,你先把和小妹的离婚书写好,签字画押。”
杨廷襄沉下脸:“二公子,你耍我来了,是不是?”
慎年微讶,说:“只是让你先写好,交给令年。她要烧了,毁了,在柜子里锁一辈子,或者过些年再拿出来,都由她。我是不干涉的。”
杨廷襄悻悻地:“你嘴上说不干涉,心里巴不得我现在立马和三小姐离婚吧?”
慎年道:“我说了不干涉,就不干涉,至于我心里怎么想,跟你没关系。你对小妹好,她愿意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你,那自然好。可我不过一个做生意的人,偶尔走趟夜路,都仿佛风声鹤唳,杀机四伏,何况你一个带兵的人,又做过土匪的?难保别人不寻仇寻到你老婆孩子头上。要是以后别人拿小妹来胁迫你,你是让她生,还是让她死?假如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关头,你们不如离了婚,彼此保命。我让你和儿子断绝关系,也是为你着想。”
杨廷襄默然无语,忽然笑道:“照这么说,你我这样的人,都应该做个孤家寡人了?”
慎年自顾自吃了几口菜,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杨廷襄抓过酒盅,自己吃了一盅,点头道:“这个也无妨。还有呢?”
慎年放下筷子,说:“最后嘛,以后你在上海的所有生意进项,于家都分一半。”
这个要求,不啻要他的命,杨廷襄倏的起身,酒盅撞得一阵乱滚,他冷笑道:“你是打劫来了?”
慎年见他对钱比老婆儿子看得都要紧,暗自摇头,他看向杨廷襄,眉头微扬,说:“你自己也说了,来了上海,一穷二白,赤手空拳,本钱要借于家的,人脉也要借于家的,是谁打劫谁?于家只分一半,已经是很客气了。没有于家,你在上海,屁都不算。不过,你也可以好处想:你亏了,有别人兜着,要是赚了,大家一起和和气气地发财,以后生意只会越做越大,对不对?”
杨廷襄强压火气,想了一想,笑道:“这一半,我算在三小姐的头上,好不好?她不就是于家人吗?我看她对你可比对我亲多了。”
慎年摇头道:“那不行。她是她,于家是于家。”
杨廷襄重重地坐在椅子上,脸皮紧绷。随后把酒杯一掼,质问道:“废话这么多,你们于家的钱,我是一个子都没摸着,倒要先许一半的家财出去。二公子,你们三小姐贵重,嫁个人,规矩比牛毛还多,你们于家的嫁妆倒是在哪里?难不成就一个大活人?”
慎年淡淡地说:“不会亏待你的。我在缅甸和安南早就物色了一些产业,你的烟田不是叫人收走了吗?送给你去种烟苗吧。”
杨廷襄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慎年真准备了嫁妆,他先是一愣,随即笑容满面,拎起了酒壶,一屁股坐在了慎年身边,“好,还是大舅子有心,来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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