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年道:“我看,比起真金白银来,他更爱民心和声望。他最近不是大张旗鼓要办煤矿局吗?你那几座矿山给他不好吗?”
杨廷襄立马拉下脸来,“那怎么行?”
相比杨廷襄动辄发怒,令年倒是一直和声细语的,她说:“我知道,你自认为手头有几个矿脉,奇货可居,想要以后靠它们发笔大财,可惜你一没机器,二没人才,空守着宝山,没一点实际的好处。等去了上海,鞭长莫及,又没多余的人马把守,平白落在别人手里,你又有什么办法?而且你一个政府要员,却还堂而皇之地在乡下占山为王,怕还没发财,先要惹祸。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它折价换做煤矿局的股份,一来成就了名声,二来有了现银,即刻就能派上用场。”
杨廷襄听她说完,半晌不语,令年当他实在不舍得,便起身要送客了,“晚了,明天再说。”
杨廷襄却不肯走,皱起眉头,苦笑道:“你说话,怎么活像你家二哥?”
令年一怔,说:“和他没关系。”
杨廷襄道:“当然没关系,他恨不得自己来吸我的血,怎么肯替我打算?”这么一感叹,对令年不由多了几分亲近,把椅子拉到她妆台旁边,说道:“这么说,上海和南京那边也要好好打点一番,还得请你帮我算一算帐了。”
令年奇道:“你要去谁的府上打点?”
杨廷襄豪爽起来,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说:“那边官场上叫得上名字的,当然都得打点。”
令年失笑,说:“大方也不是这样子的。花钱也要落好处,像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都送上一笔,一来浪费,二来,有人嫌少,有人怕多,不见得皆大欢喜。这种地方,枪打出头鸟,你自己赤手空拳,又不知深浅,不如暂且低调点吧。”她握着辫子,手肘撑在桌上,说:“但是呢,没有个一官半职,也是不行的,当兵的爱惹事,怕和当地豪强冲撞不说,那些厘卡关口,只认官印不认人,被他们一路盘剥,恐怕没到上海,你先钱财散尽了。”
杨廷襄可为难了,“又不能露财,又不能动武,谁肯平白给我这个面子?“他说:“总不成又要去求于家两兄弟?”一边嘴里连声说不去,摇起头来。
昏黄的电灯投在令年脸上,她垂着睫毛想了想,说:“我大哥现在不做官了,求他不见的有用。我二哥……你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他肯定更不愿意帮你了。你这个官,能唬人就够了,不见得要有实权,我有个朋友,兴许可以去求求她。“
杨廷襄不禁问道:“是什么人?“
令年犹豫了一下,说:“是我在南京上学时认识的一个人。南京政府多得日本人资助,走日本领馆的路子,一定有用。正好我认识的这个人,有一些做官的日本朋友。好在她也不贪,送几千块钱,也足够了。”
几千块钱对杨廷襄而言,并不是个很难的数目,他爽快地点了头,叫金波拿钥匙,去钱匣里取了几张银票来,请令年当场写信,交由信任的人送去南京。因为令年不肯透露这个人的身份,杨廷襄为了避嫌,便坐到一边,不时在令年侧脸上一瞟,忽然没头没尾地笑起来,说:“于二虽然刁钻,但算一算这笔账,我也不算亏。要是这趟去上海,于太太愿意再送我个十万二十万算嫁妆,那就更好了。”
令年一愣,手里笔都掉了。往外一瞧,夜色深得像墨一样。送信的人还在旁边等着,她拾起笔来,匆匆把信封好,交给下人,说:“我有东西忘在酒店了。”便径直往外走了。
杨廷襄有了这封引荐的信,如获至宝,哪管她又是发的哪门疯,只叫几个带枪的士兵跟着,自己打个哈欠回房去睡觉了。一觉睡醒,姨太太玉珠在房里伺候,杨廷襄往外头望了望,说:“太太还没起?”
玉珠嗤一声,“刚刚才回来,你等中午吧。”
杨廷襄吃了一惊,“跑哪里去了?”
玉珠道:“昨晚不是说丢了东西在外头的酒店吗?找了半宿,回来一脸的不高兴,我可不敢问她。”
玉珠嘴上不承认,其实最爱听壁角。杨廷襄问她丢的什么,玉珠说是块玉牌。他便没往心里去,说:“我当是魂丢了。一块玉牌,最多三五百块钱,算的什么?”他这会对令年也算颇上心了,当即叫人去玉器行,要送几件上好的玉器给太太挑,算是酬谢她的引荐之恩。
玉珠听得直泛酸,哂笑道:“老爷对太太可真好。”
玉珠爱撒娇,杨廷襄对她还是挺喜欢的,便笑骂了一句:“你懂个屁。”不等玉珠追问,他讲报纸弹得欻欻响,“报纸上叫什么来着——都是为了实施‘太太外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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