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寿今日很苦恼,苦恼地连书都看不下去了。他不明白今日这是怎么了,不仅嫡嫡亲的阿姊像是犯了傻,瞧中了穷山沟里面打猎的猎户,就连大表兄,看着也像是对村里面的韩娘子上了心,在韩娘子没有察觉的时候眯眼看了她好一会儿。
这,怎么连大表兄也开始想要私相授受了。他们终究是要离开胡家村的啊,虞寿唉声叹气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回来温书了。
孰料书刚拿在书中,他就看到早晨跑出去的阿姊眉开眼笑地回来了,脚步轻快,比被人夸赞容貌的时候心情还要舒畅几分。
“阿姊?”他开口想要问一问阿姊是否用了早膳,然而阿姊俏生生地从他的身边路过走了几步才赏了一个眼神给他。
“阿寿,快些读书,我去收拾收拾东西,马上我们就要回邺京了。”虞妤正是兴致勃勃的时候,随口嘱咐了一句立马溜进了内室。
邺京路途长漫漫,需要多做一些准备呀。
“红萝,快让后厨多做几匣子点心,路上要吃的。”虞妤掰着手指头数数,一路上,吃的要准备好,喝的也不能少,尤其是她要偷偷摸摸喂养她的未婚夫。
想想就令人激动兴奋!
“绿艾,我们来的时候那辆马车你派人再打扫一遍,对了,里面要再铺上一层兔毛,软软的肯定很舒服。”虞妤打算的很好,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
“还有,这件水囊看着不太好看了,上面的色泽都不亮了,就送给……宋郎君吧。”
“这只发冠我瞅着好看原本要送给阿寿才买了,可是阿寿长得太慢了,到束冠之年还要许久。算了算了,也拿去一并送给宋郎君。”
“啊呀,这件斗篷怎么都变成灰扑扑的了,太丑了太丑了,扔了太可惜,红萝,也拿去给宋郎君吧。”虞妤挑挑拣拣,左逛一圈右瞅一番,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拾出一大通东西。
没有例外,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被她送给隔壁的宋郎君了。
“是,娘子。”几个婢子按照她的吩咐脚不沾地地忙起来,一时间小小的院子显得极为热闹。
虞寿在外间听得清清楚楚,书是彻底看不下去了,他个头矮小,身上却已经带有了世家子的风范,决定要亲身上阵规劝阿姊。
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是阿姊她和宋郎君是注定没有好结果的呀!
虞寿一脸郑重地走到虞妤的跟前,虞妤已经累得瘫在了椅子上,看到幼弟过来,还绷着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她噗嗤一下笑出声,阿寿读书已经快成一个古板的小夫子了。
“阿姊,寿觉得你和宋郎君私交过密实在不妥。”虞寿先是阿姊的笑容晃了一下眼,而后拱拱手表达自己的意见。
“阿寿,你过来。”虞妤招手将矮小的少年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将他抱在怀里。
虞寿的脸瞬间就红了个遍,他都已经六岁虚岁也有七岁了,阿姊怎么还能像幼时那样抱他。不过,这一个拥抱很好地抚慰了虞寿这段时日被忽视的失落,当然他也不会承认就是了。
“阿姊,你要对寿说话直接说,以后勿要再这样了,被祖父祖母看到了不好。”他面上作势挣扎了一下,实则很喜欢阿姊香软的怀抱,扭捏了一下索性不动了。
“阿寿,宋郎君的真实身份是威远侯,就是阿姊死去的未婚夫,你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虞妤凑到虞寿的耳边神神秘秘地将此事告诉他,虞寿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她在母亲难产而亡后一心护着他,姊弟二人的关系十分要好。
大表兄不喜欢宋峥,阿寿可以在当中周旋一下。
虞寿生的和虞妤十分相似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阿姊的未婚夫威远侯不是已经死了吗?宋郎君怎么会是威远侯……不,虞寿聪慧,很快就想到了关键的地方,人人都说威远侯死在了祁水河中,宋郎君也是被人从祁水河中救出来,难道?
“阿寿,这下你知道了吧,阿姊是英国公府之后,是阿父的女儿,平日里又端庄又知礼,邺京里面哪个不夸。阿姊怎么可能会做出不合礼数这样的事情呢。”虞妤一脸认真地和虞寿说道,顺便又自吹自擂一番。
原来如此,虞寿恍然大悟,一张包子脸更加严肃,阿姊既然肯将这个重大的秘密告诉他,他一定会做好阿姊的嘱咐,不让大表兄发觉威远侯的存在。
威远侯就是宋郎君,虞寿想想又十分欣喜,宋郎君打猎那般英勇,传说中的威远侯也是战无不胜,他有了一个厉害的姊夫!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越望秋从韩娘子那处归来,一抬头就看到了两张跃跃欲试的脸。
虞妤和虞寿一起看着他,“大表兄,东西我们都已经收拾好了,明日我们就启程回邺京。”
越望秋晃了一下神,缓缓地点头,“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便启程离去。”
话罢,他又看了虞妤一眼,欲言又止,很明显和隔壁那个死而复生的穷酸猎户有关。
他们回邺京,宋峥他不可能会留在胡家村,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养好自己身上的伤了。
虞妤乖巧地眨眨眼睛,她假装不知道大表兄的意思,咧开嘴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大表兄,这次回邺京,我想一个人坐一辆马车。你和虞寿都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不好坐在同一辆马车。”
男女授受不亲是这么用的吗?越望秋和虞寿面面相觑,越望秋先是挑了一下眉,慢悠悠地出声,“韩娘子也要同去邺京,让她和你坐同一辆马车。”
“大表兄,我在马车里面铺好了兔毛毯子,要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休息。只有休息好了才不会折损我的美貌,难道你要我恹恹地回邺京,看起来不如邺京的小娘子容光焕发吗?”虞妤嘟囔着抱怨,鼻头一皱说着便真情实感了起来。
毕竟,她从邺京出来,的确受了一番罪,脸上的气色都不太好了呢。
虞寿默默地点头,表示确有其事,阿姊的确受不了路途中的劳累。
闻言,越望秋笑笑,这才是他所认知的阿鱼,这个理由倒是还可以接受,“既然如此,我与阿寿同一辆马车,你和韩娘子各占一辆车。”
虞妤立刻笑吟吟地应下了,转瞬又亲亲密密地凑到越望秋的面前,“大表兄,你可让韩娘子看了你的腿?她说的海外医术有用吗?”她一脸关怀,事实上眼睛却未放在越望秋的腿上,而是盯着大表兄的修长如玉的手指。
大表兄无疑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美男子,唯一的遗憾便是腿上有伤,若是腿上的伤好了那可就是完美无瑕了。
“阿鱼似乎很相信那位韩娘子。”越望秋含笑望着她,一双黑眸十分温和。
虞妤闻言也不心虚,直接点头,梦里面韩娘子可是被称作福运女,似乎给她身边的人都带来了好运。可不是嘛,她窝在一个穷苦的山村里面都能救下威远侯,一国重臣。宋峥将她带回邺京,自然对她十分礼遇。于此也说不清韩娘子是宋峥的贵人,亦或宋峥是韩娘子的贵人。
“大表兄,韩娘子她年少就遭难被人拐卖到这处破山村,又受尽了胡家人的打骂,可她从来不自怨自艾,反而还能救人,还能采草药谋生。自立自强而又胸襟阔达,虽然她身上目前只有一双桃花眼是美的,但我虞五娘能看出她的心也是美的,这样的人是值得相信的。”虞妤拍拍自己的胸脯,十分自信自己的看人眼光。
人美心美是这世上最为难得的,因为美丽总是有缺陷的,比如大表兄的腿伤,比如宋峥亲缘淡薄,又比如她虞五娘年幼丧母。
越望秋听了她的一番话轻笑出声,伸手在她的发髻上摸了摸,“阿鱼说的对,真是长大了,能说出这么一个大道理来。”
“大表兄,这可是我今日梳了好久的发髻,快放手。”虞妤惊叫,连忙用手摸摸自己小巧而又别致的发髻,她尽心设计的发髻,毁了可就不美了!
越望秋笑着摇头,收回手,状似无意地朝外看了一眼,“表兄的腿伤并不急于一时,倒是阿鱼,切莫被人三言两语就坑骗了。”
他意有所指,虞妤却装傻充楞,“嗯嗯知晓了,有大表兄和阿寿在,谁人能骗的了我。”
这话听在越望秋的耳中,他点点头。有他在,必不会让宋峥再有接近阿鱼的机会。
次日一大早,晨光熹微,接连三四辆马车在数十人的护卫之下向东而去,胡家村的村民便都知道高门小娘子一行人终于要离开胡家村了,俱都松了一口气。
胡二的人还未找到,但因胡二的失踪引起的fēng • bō依旧让村民们心里不安,他们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再受不起惊吓了。
不过有一点让村人微微不解,似乎随着高门小娘子的离开,村中另外两人也消失不见了。一人是寄住在殷大娘家里的韩娘子,一人是总在清晨打猎打鱼的宋郎君。
“韩娘子的医术听说可以治好那位越郎君的腿,便跟着越郎君一同回邺京了,走之前还托我向大家致谢数年来对她的照顾。”殷大娘是知情人,开口解释,又说韩娘子还留下了一些草药分给大家。
“韩娘子也是要飞出这里了。”一人感慨,邺京比胡家村强多了。
“那宋郎君呢?怎么也不见他的身影?”又有一人着急地问,看模样正是之前和宋峥搭讪的胡三娘。
“宋郎君本来也不是我们河曲县地界的人,许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吧。”另一人猜测。
众人便跑到宋峥所住的那处独屋去看,透过篱笆门,院子里空落落的,屋门也只是虚虚掩着。果然,宋郎君是悄悄离开了。
胡三娘失望至极,但这失望宋峥便是知道了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他身上背着包裹,腰间挂着水囊,正如履平地在山间行走,同样是离开胡家村,但他并未和虞妤走同一条路。
他要抓紧时间尽快去与青州接壤的甘州府一趟,那日去河曲县他从梁成章的口中套出了不少东西,若说青州是越家和梁家的地盘,那濒临边界的甘州府就是他宋峥一人独大的地方。
所以,忠武将军即便要杀他也只敢在他离开了甘州府的地界动手。
宋峥并未恢复记忆,不过威远侯的事迹天下人皆知,随便打听了一下他就打定主意要去甘州。
不为别的,如今他还未脱罪,又不知前尘往事,只有迅速地接手原本的势力他才有把握洗脱罪名与人对抗,单枪匹马地去邺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但回邺京的路上有他的未婚妻小娘子,邺京的宫城里面有他怀有身孕的长姐,所以宋峥必须要快!
而他没有身份文籍,走不了寻常的官路,山路便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