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那天,北京又下了场大雪。
上午10:15,下课铃声响起,讲台上的讲课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教室里响起一阵收拾东西的声音,坐在最角落的姜玫倒是显得格外从容。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不慌不忙地装好书、合上笔盖扔进包里,随后戴上围巾、帽子拎着包慢吞吞地走出教室。
刚走出教室就看到天空飘起了雪花,雪花缓缓压下来掉在树枝上很快便融成了水珠。
吧嗒一下砸进了土里。
姜玫脚步停了停,目光落在了来来往往的女学生身上。
电影学院的姑娘个个都长得漂亮,五官各有特色,让人记忆深刻,脸上都挂着自信的笑容,不得不说,面试的老师眼睛都挺毒。
即便是在这下雪天,也都穿得薄薄的,露出她们纤细、柔美的曲线以及白皙笔直的小腿。
姜玫在她们身上看到了久违的“青春活力”,那种扑面而来的稚嫩和对未来满目憧憬的眼神让她多了抹惊羡。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这些姑娘会成为电影里的女主角,成为领奖台上的最佳新人,成为电影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总之,前途似锦。
正想着,一道电话铃声打断了姜玫的思绪。
姜玫翻出手机,见是沈行,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边走边按了接通。
“下课了?我在东门儿等你。”
“知道是哪儿边?”
后半句带着调侃,貌似在实力嘲笑姜玫这个南方人分不清东西南北这事。
姜玫脚步缓了缓,不由想起第一回儿来北京的事。
那回儿沈行强行拉她出去玩,玩到一半,沈行让她出去买瓶矿泉水,她买完弯弯绕绕了半天都没找到路。
没办法了才给沈行打电话,沈行那时候忙着打麻将,只简单粗暴道:“往北一直走……走到尽头了再往东走十几米就绕回来了。”
姜玫听得迷迷糊糊的,硬是分不清哪儿是北哪儿是南,她只知道上下左右。
绕了差不多半小时,姜玫越走越远,打第三通电话时沈行在那头嗤了声,骂了句傻子。
骂完就挂了电话,留下姜玫一个人呆愣地站在原地鬼打墙。
那天晚上,沈行找到姜玫时她正一个人孤零零蹲在马路边、满脸绝望地抽着烟,边上还放着半瓶喝过的矿泉水。
得,矿泉水没给他买,人也走丢了。
昏暗的路灯底下,那道影子缩成一团,只差没跟这马路杠上。
直到沈行出现,姜玫才仰着脑袋痴痴地盯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望了一阵儿,姜玫开口:“我找不到哪儿是北。”
“东西南北分不清?”沈行单手插兜,吊儿郎当地站在姜玫面前,神色慵懒地垂着眼皮瞧着面前的人儿。
“你要告诉我往左往右我就知道怎么走了。”
“学过地理?”
“老师也没教过在路上怎么分辨东西南北。要是出太阳那会儿我肯定会分清哪儿边是东。”
当天晚上,沈行被姜玫气笑,牌也不打了,局也不聚了。
拉着姜玫判断了一晚上东西南北,可惜,姜玫方向感极差,至今不清楚怎么分辨。
她找路都是凭借固有的地标建筑,至今都不是靠东西南北。
想到这,姜玫舔了舔唇瓣,语气虚了两分,试探性地问:“哪边是东门?”
“……”
“得,你蠢死算了,原地等着。”
电话挂断,姜玫走出教学楼,迎面走进风雪中,雪花扑在脸上跟刀片划过似的。
走了没多久,一辆低调奢华的保时捷便停在了身边,姜玫下意识转头,正好对上沈行深幽的眼。
眉眼间噙着淡淡的嘲讽,夹着两分与生俱来的自信。
姜玫愣了愣,抬腿走向保时捷,慢吞吞地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刚上车就听沈行嗤了一声:“路痴。”
“就这么点地儿还找不着。”
姜玫难得没反驳,垂着脑袋不动声色地系安全带。
系完,姜玫难得垂着脑袋闭着嘴不说话,沈行一个人也不爱唱独角戏,索性开车出了学校。
保时捷穿梭在校园里,绕过一片片草坪走出了学校,刚到校门口,沈行便开口说了句:“这学校正门儿。”
“哦,知道了。”
沈行见姜玫情绪不高,转过头睨了几眼旁边满脸疲倦的人,皱眉关切:“课上得不好?”
“没。”
“一会儿去吃烤肉?吃完去看个电影,看完回家睡觉。”
姜玫缓缓睁开眼,脸上一片迷茫,嘴皮子动了动,“不直接回去?”
“不情人节?不想过?”
这些日子沈行向来不怎么在意。今儿知道情人节还是沈深提醒才知道,推了下午的活儿打算走个流程,没曾想旁边这位压根儿没想过过。
没多久,沈行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绕进高速公路,又按了个电话出去,开了外放,电话播出去姜玫也能听见。
“哥,有事儿?”
“你那高尔夫球场弄得怎么样了?营业了?”
“还没呢,不过就这两天了。怎么了哥?你也打算入股?”
“得,准备着,我这就过来。”
电话那端的人一听停了半秒,随后爽快答应:“好嘞哥,您要来随时可以啊。正好体验体验这边新开发的项目。不过,哥,你这日子倒是挑得不错啊,这情人节来陪我多不好意思。”
“人多热闹,要不我再叫上周肆几个一起玩?”
“随你。”
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电话挂断后沈行偏头瞥了眼姜玫,交代:“一哥们儿刚弄了个娱乐项目,听说那边儿设施齐全,过去玩玩?”
姜玫兴致不怎么高地点了点头。
剩下的路程谁也没说完,姜玫眼皮跳个不停,索性闭着眼睛睡起了觉,紧跟着陷入梦境。
梦里,姜玫一个人走在沙漠,入目处全是黄沙,头顶炙热的太阳烤得她头晕眼花、口干舌燥,最终没能坚持倒在了地上等待着死亡。
这个过程漫长而又残忍,饥饿、干渴还有无尽的绝望让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全部倒塌。
身上的水分好像被榨干了似的,体能一点一点流失。
原来,等待死亡的过程是这样痛苦的。
在生死之间拉锯时画面一转,姜玫人又在北京了,她此刻站在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深处沈行一个人背靠着墙面抽烟。
抽着烟的沈行背影格外落寞、孤独,也不像是28岁的沈行,反而像30多岁,整个人显得有些邋遢,烟雾缭绕下他边咳嗽边捂嘴。
咳嗽了一阵儿,走廊深处的沈行僵硬地蹲在了地上,这一蹲格外艰难,姜玫这才注意到沈行的腿有问题。
姜玫刚想开口喊就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只见周肆着急忙慌地跑过去扶住沈行的肩膀,边扶边劝:“哥,您能别这样?”
“你跟姜玫不合适,您这样她也看不见。”
“你这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你再这么拖下去迟早得落下病根。”
周肆的话还在继续,沈行佝偻着腰不停咳嗽,咳到腰都直不起来了才喘着粗气、麻木地说:“送我回去。”
姜玫眼睁睁地看着沈行被人扶着离开。
她试图叫住他,可惜,他一个字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