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到能燃烧的光从那柄巨剑中涌出来,那光热烈得超越了一定的概念,即使是厚重的冰雪都开始融化,即使是亘古的冰原都逐渐塌陷,连星冠草都不敢在这种环境之下生长,因为光在霸道地焦灼着所有的生命,贪婪地掠夺着冰雪之境的生机。
冥冥中构筑法则的精灵都在尖叫着逃避,冰雪的魔力如退潮般离开极远,那一个瞬间,浓烈的光焰甚至灼烧出了真空。
死亡并没有离开,它在任何地界都能存在,无惧任何力量;作为一种概念高度的权柄,它甚至能吸收生机因为衰败与掠夺而生的死气来增益自我,它化作更飘忽的幽火,旋绕着“逐光之剑”,寻找着任何可以侵蚀的破绽。
托提厄希倚仗光与影的权柄而存,祂构筑的领域更多地寄托“影”而存在,但作为泰坦,他的内核一定是光源。
维拉尼亚自认设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在看到敌人的身躯彻底崩溃、剑的光芒上现出扭曲的人脸时,还是涌现出了愉悦之感——她的面情凝重,精神高度紧张,但内心充满了兴奋。
“你究竟是什么人?!”那张光焰凝合而成的脸孔张开大嘴,因为光焰在不断消涨,脸孔也在正常与怨毒之间不断扭曲。
维拉尼亚敢肯定对方绝不能觉察到她泰坦的真身,死亡之力彻底盖下了她身上的光源力量,即使那些为星辰淬炼过的光明依然控制不住地冒出她的毛孔,也无法从中追溯到她的本质,也庆幸于阿拜斯分给了她力量,冰雪之力用作封禁再好不过,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她的身份应当会被瞒得死死的。
但是憎厌与杀意是无法阻挡的。
就像她踏足此境时,透过一整个冰雪世界,仍能清晰地觉察到自己对那个存在的憎厌,那些甚至要盖过正常理智的仇恨,完全是同族相残的本能在作祟,是必须将其杀死的宿命在蠢蠢欲动——那些愈演愈烈的情绪并不会消退。
托提厄希同样也会有类似的情绪,但在维拉尼亚的预料之中,只要自己的准备工作做得足够充分,只要毁掉“巨人之躯”够迅速,对方绝不会扒出她的真实身份,并且会将那种情绪简单地归类到她摧毁他的领域、打破了他的伪装而产生的怨怼。
就像是维拉尼亚最初时也不敢相信会有一个同族,她初涉梦境世界,又小心隐藏身份,托提厄希也想不到拼命算计自己的会是同族。
大概是因为没有得到回答,那光中的脸孔扭曲得更加厉害。
不知道是强烈的愤怒与报复的欲望冲昏了他的头脑,还是说自恃强大,认为不会有任何事物能威胁到自己的存在——虚幻与真实间的界限还未彻底打破,他的真身还未从剑身之中脱出,已经迫不及待地朝维拉尼亚发起了攻击。
巨剑汹涌而来,炽烈的光劈头盖脸砸下来,那光束是如此可怖,仿佛拥有山宇的重量一般,当它路经之地,空气先是沸腾,然后蒸发,连空间都被摧毁,乃至于形成一定的真空。
“去死吧——”那光咆哮道,“胆敢向光出手之人——诸世之光将诅咒你!毁灭你!”
……一切都如她所料想的那样进行。
维拉尼亚银白的长发在光焰中悬浮,连空间皆为灼烧的力量沾染上她的脸庞她的身体,却连她的衣物都不能焚烧,仿佛有什么规则将她的身躯定格在一个固定的不可更改的状态,任由再强悍的攻击加身,都无法损坏一丝一毫。
即便光剑将至,她也无任何动容,而是毫不拖延,趁着对方真实之躯还被封锁在剑身之中,再度举起了死亡镰刀。
“死在这里应当是你,托提厄希。”她的眼神温柔,还带着近乎于餍足的笑意。
冰雪彻底消退,死亡也遵从她的意志,结束徘徊,隐没了踪迹,在铺天盖地的光中,虚无开始高歌!
天幕压得极低,群星虽然消失在混沌之中,但那涌动着星光的晦暗穹宇就像是不可探知的宇宙般神秘而幽远,虚无是她领域的一部分,是她梦境长存的记忆,它游走在天地间,如呼吸般自然,如心跳般和谐,带着她刻下的烙印,每一缕都为她亲手梳理。
这股力量如网般凝集,如潮水般汹涌,自天幕降落,自她身上蒸腾,光剑已经冲到极近的距离,便像是自投罗网般,直直地撞入了灰雾之中,于是无论光有多少张力,又有何等强硬,灰雾都不容置疑地缠绕住了它们。
象征死亡的白骨镰刀融化在手中,死亡的力量注入其中,将森白染作了漆黑,她松开手,那漆黑的死亡之力便化作一道绳索,飞向了灰雾,瞬间暴涨千万倍,穿梭其间将那无穷大的灰雾都捆绑起来,构筑出了dú • lì的空间。
光在挣扎,光在咆哮。
维拉尼亚不是“死神”,她手上的死亡权柄还没有达到唯一法则的级别,这个等级的力量有所欠缺,活了不知道多少个纪元的泰坦必然能突破她所施加的死亡限制,但是这个时间差足够虚无的力量将托提厄希的光影融为混沌,令他短暂地失去力量源泉。
维拉尼亚毫不犹豫地伸手,摘下了头上犹如发饰般缠绕的灰蓝玫瑰。
冰雪的结晶依然纯粹而闪耀,她微微叹息,摊开掌心,将自己身上的冰雪权柄随同它一道归还。
寒风刮来,将盘旋在玫瑰之侧的力量吞没,很快就消逝在冰原深处。
她能借冰雪的力量为已用,但不能用冰雪作为自己最终的武器——泰坦毕竟是世之钟爱,她不能让阿拜斯背负杀死光之宠儿的代价。
与此同时,维拉尼亚也收回了自己造梦者的权限,那盘踞在冰雪天宇之上的梦境就像是能领会到她的决心,未有任何迟疑就温驯服帖地为她接收。
于是当她的领域与冰雪割裂的那一刻,脚下冰原退却,冰雪隐没在身后,而头顶的夜幕刹那清明,群星瞬间闪耀。
星光带动她漂浮起来,在她掌心凝合成一柄长枪形的武器。
无论是死亡,还是虚无,那一切力量都只是辅助,她一开始心中就存在某种明悟——只有光能杀死光。
她做了那么多,只为了这最后一击。
“死去吧,”她低低地微笑着说道,“死在我手里。”
漫天都飘满了具象化的星光,与托提厄希那种燃烧灼烈的光芒截然不同,而是带有轻盈质感的柔光,密密麻麻,比鹅毛大雪更加充实,与此相反,是维拉尼亚手中的光之枪越发炽白,就仿佛握了明月在手!
所有的光都在互相辉映——由于这种透支式凝合力量的方式,刚成形的梦境都回归脆弱的姿态,仅仅只有领域的规则维持着基本构架,但维拉尼亚并不害怕会有外力来破坏她的领域——纯白教皇还在冰雪之域,就算他有异心,阿拜斯也不会让他动手的。
她就是有这种自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刺耳的咆哮震荡着空间,被死亡的绳索、虚无的灰雾禁锢的光,并没有黯淡下去,反而因为负属性力量而激发出的挣扎而更为耀眼,就如同一颗燃烧到最烈时的恒星,难以想象的光热也在焦灼着她脆弱的领域。
维拉尼亚已经靠近了相当多的距离,直面那恒星般的光热,又无任何防护,身形都要随之微微扭曲,仿佛要融化其中。
某一时刻,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光之枪。
纯白教皇立在雪原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有那么瞬间——他觉得自己所看到的并非是这个存在,而是某种璀璨至极的非人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