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遇总是与风险共存。
当然在维拉尼亚这里,没指望什么机遇,而风险确实在不断地提升威力——梦魇看来是铁了心想要剿灭死域,这个了解“斗兽场”内所有秘密的家伙,有各种手法搅动风云给她制造意料外的麻烦,维拉尼亚正想着该怎么坑上梦魇一把,把自己暂时从这种困境中解脱出来,方法还没想到,猛然就发现纯白教皇竟然又下场了!
“太糟糕了,”连她都忍不住抱怨,“他怎么就学不会放弃呢?”
一直见她游刃有余、坦荡从容,面对任何处境都带着那种轻松的、玩味的、无惧的自信,所以这会儿见看她也会头痛,旁观的黑龙还觉得挺新奇的。
但祂对此表示理解。
总有那么几个人是不能招惹的;相对于古老又久远的异种,纯白教皇作为一个生命短暂又浅薄的人类,看似毫无优势,但他的领域能成为所有异种都不想靠近的禁地,没人愿意进入他的视野,没人愿意挑起他的兴趣,不是说他真的强到无可匹敌,而是这家伙确实难缠透顶,既杀不死又甩不脱,还有超常的顽固的跟你作对的耐性,这就可怕了。
不过黑龙更好奇的是:“你既然有办法解决裁决天使,为什么要忌惮这个人类?”
别人不知道,维拉尼亚本人却很清楚,虽说这俩同是光明属性,但她杀死裁决天使依靠的是自己的种族优势,泰坦对于天使种天然就存在着克制,但萨尔菲尔德的力量源自人类的灵魂,他的光辉并非出自得天独厚的血脉,而是他稀有的珍贵的灵魂、在历经痛苦与厄运之后磨砺出的璀璨,灵魂是种神秘的力量,异种的强大看得到边界,他灵魂独一无二的强大却没有先例,不得不说,他能受到维拉尼亚的克制微乎其微,面对他,她的光源几乎不能发挥效力,死亡的权柄倒是有些用场,但它也只能作用于他人类的躯壳,而不能侵蚀他的灵魂。
她不敢做得太过决绝,萨尔菲尔德现在还愿意潜藏在人类的外衣之下,或者说他顽固地以“人类”这个身份来定义自己,一旦撕开他人类的外壳促使他异变——拥有这样一个灵魂的人类,在褪去了束缚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连维拉尼亚都无法想象——她也会害怕自己释放出怪物。
一个无法诠释的难以遏制的怪物。
若非他这种作弊式无解的强大,异种之间也不会流传他曾得到了光明神遗留这种隐秘传闻。
“……我挺不想与他交手的。”维拉尼亚当然没有道明白自己的忌惮,她只是叹息,“换做任何敌人我皆无所畏惧,总归不过给领域多增添些养分,但这位不行。死亡完全没把握捆绑住他的脚步……所以,只有劳烦您为我看着领域了。”
算计黑龙她已经得心应手了:“寒冰会为我打理领域,帮我取得我想要的情报,当然领域也会自行扩张,吞并它需要的生机,没有造梦者坐镇,它反而不那么容易被破坏,因为死亡是无可抵挡、无法逃避的,就算有强者进犯,都无法打破死域的自我运转。需要您留在这里,主要是防着巨木顶上那些成员逃离,毕竟‘正义法庭’从内部崩溃也是一种契约的破灭,如果绿龙现在就醒,对您的目的也十分不利。”
专门放着那些正义法庭原本的小梦境不吞没,就是基于维系正义法庭契约的需要,让黑龙从旁看顾也是为了祂想要掠夺的宝藏着想。
“等等,你都不挣扎一下的么!”黑龙显然被她这一手搞得猝不及防,听她这话说的,都不知道她是被抓走,还是要跑路,“你刚干掉了一位血族王爵!一个统领级的亡灵大巫!哪一个不是难缠的货色,教皇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人类,你居然怕他?!”
“不是惧怕,只是与他动手的后果我不太能承受。”维拉尼亚耸了耸肩,“也不用担心他会杀了我,我大概能想到办法化解这一次麻烦——或者我能找到契机,直接搞定这家伙也说不定。”
对于死域蠢蠢欲动想要破解奥秘的异种多得是,那个血族与亡灵也只是出头鸟,想要趁着死域还未稳定搏一把,然后就变成了死域的养分;此举不但没有打消其余那些野心家的心思,反而更鼓动了贪婪觊觎之心。
梦境世界本来就是梦魇拿成神作为噱头集聚的斗兽场,相对于那些散失的破碎的不成系统的神格与神职,当然是一个明确得到“死神”遗产的存在更有价值叫人图谋,至于棘手,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表征了。
就在下一个异种对死域发动试探之前,纯白教皇横插了一脚。
他的出现其实并不叫人意外,毕竟他跟正义法庭的纠葛,乃至与那位新晋“死神”的纠葛,已经众所皆知,虽然对于正义法庭为什么风云突变演化成现在这个模样、没人知道答案,但以纯白教皇总所皆知的小心眼跟记仇来说,对于早先的纠葛耿耿于怀,以至于想找回场子,是完全可以被预见的事实。
而维拉尼亚在发现萨尔菲尔德出面之后,确实没跟他动手,跟黑龙交代完就离开死域,直接走进了他的领域场。
但维拉尼亚自己都没想到,一被困进纯白教皇的领域,她不但与冰雪领域中遗留的梦境断开了联系,连留在那里看守另一个梦境的白鸦,也随同她的被束缚一道消失。
——对于如何才能彻底困住她,他在短暂的蛰伏与考量之后,显然有了新的想法。
维拉尼亚在踏入光明领域的第一时间就收回了笼罩在自己身上的死亡力量,就像褪去外衣一样收拢所有的阴影与死气,立在那儿的姿态又像是最初时那样美丽静谧、普通而又自然。
萨尔菲尔德似乎并不惊讶她的外表,也未因她显露出的力量是光明亦或是死亡而产生任何的动容。
她所立足之地并非是什么囚牢又或者桎梏,而是辉煌又灿烂的光明之地。
白色尖塔的建筑,圣洁灿烂的白蔷薇,生机流溢在白银之城的每一道光线之中,随同梦境的脉搏熠熠发光。
与上次所见有微妙的变化,关于领域构造与禁制方面的改动,一时之间维拉尼亚也不能完全解析,更无法确定她那破开时空的死亡镰刀能不能斩开这种光明织就的网,但显然对方花了心思重新构筑这些防止她逃脱的禁制。
“没有这个必要吧,冕下?”连维拉尼亚都情不自禁感慨道。
虽说主动来了就没指望着能马上离开,但这种困束还是有叫人不虞的感官。
她倒不是说害怕,就是觉得对方更难缠了。
维拉尼亚对纯白教皇的警惕从未放下过,她可不认为对方窥视过自己的真身就会对她出现任何改观,更不会以为他在她征服正义法庭的过程中提供了帮助就改变了立场,这个偏执狂所追求的光明是他自己定义的光明,与他本人一样疯狂而偏激,所以任何光明种族乃至光明权柄在他那儿都无法诠释光明。
或者说,这个顽固、多疑甚至自恋的家伙,只认可自己为光明的中心,一切有悖于他的都是亵渎,一切不顺从他的都是邪逆,等同于除他之外的一切个体都是异类。
牢记这个前提,就知道对于这个始终盯着自己的家伙不能又丝毫放松,即使他未出现,也一定在暗中窥视,竭力探究她的弱点——知道她本质又恰恰对光明存疑的他,该比任何人都好奇她是如何将光源与死亡共存的,也比任何人都想要抓住她——这就与维拉尼亚想要搞明白天使的隐秘一样,其实她与纯白教皇、或者这类自恃强大之人,某种意义上都存在一定的自负的共性。
有类似的认识,也就自然而然了解该如何与这类人相处。
她立在城堡开满了花的中庭,对方站在几步台阶高的走廊里,没有回答,平静得接近于冷漠的微微俯视着她,她观察研究领域禁制的时候,他也不阻拦,她尝试解析秘法的时候,他也只是冷眼旁观,仿佛有绝对的自信她无法逃脱。
维拉尼亚结束探查,神情自若地拍拍腰间并不存在的灰尘,往台阶上走的时候顺手就摘了朵花在掌心。
她摘花的时候,萨尔菲尔德是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脑后将自己为转化成装饰品的灰蓝玫瑰不满地动了动,极寒之力不受控制地释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