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吃了一碗长寿面,她就真的能长寿。
长乐未央,长生无极,这样虚无缥缈的祈祝从她识得痛开始就不信了。
她要活着真的很难。
她抓起手杖,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
门外的环境与门内的晦暗简直截然相反。
阳光灿烂。
“雕花栋”表界与现实相接,头顶自然是真实的四季,真实的天气。
即便秋将过,寒意开始浸润天地,此刻那明媚的阳光也叫人觉得,仍能够勉强挽留一段温暖。
而她就立在那儿,拄着手杖,眯着眼安静地望着庭院中苍翠的松柏、盛放的月季,伛偻着腰肢的样子像是一个垂垂暮矣的老人,那是就算再鲜亮馥郁的鲜花都无法在她身上增添一分的沉郁死气。
她与如此美丽的庭院格格不入,与这个生机澎湃朝气蓬勃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事物。
“你有问题啊,客人,”这个人慢慢悠悠地拖长了声调,“你竟然会觉得一个疯子可爱。”
闻疆的心思像是被戳破了的气泡,炸开的时候有微妙的头晕目眩,可是在回过神来的瞬间,他已经离开屋内,转移到了月季花的影子之中,抬眼望着门廊上的身影。
“别爱上我,”她看着他说道,恹恹的,讥讽的,“爱我,并不能使我想杀你的心减退一点。”
*
然而并不能。
怦然心动是一时的事,但它产生的余韵却在长久的时间里浸润到他到五脏六腑他的四肢头颅,只是一时松懈,就像是春雨入夜一般,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
他不想将它驱逐,也不能驱逐。
你要说长相,她苍白病态近乎枯槁的容貌实在不能说是动人,孱弱的身躯大多数时候就像是死肉一般无法控制;你要说性格,她对这世界上始终存在糟糕至极的嫌恶,负面情绪多得能够凝聚成实质,也实在不讨喜;你要说感情,她脑袋里想的或许就是杀掉他,又或者她根本没将他放到眼睛里,这是一种近乎于目中无人的傲慢,叫人毫无扭转的余地;你看她生存的每一秒都是如此艰难,生死线上徘徊坠落的模样更是叫人有无法克制的心惊胆战,或许畏惧之中会产生一些敬意,但也绝对是敬而远之的抗拒感。
可是在闻疆眼里,她就是存在惊人的魅力。
他没有被阴影同化,却迷失在这个院落、这个危险的人身上。
他知道她想杀了他,她正在寻找方式杀掉他,但这并不妨碍他情丝暗涌,当清晰可辨的杀意混杂着他的情思涌动不息时,竟然更叫他觉得刺激。
越看她越可爱。
倔强也可爱,残酷也可爱,冷漠也可爱,疯狂也可爱。
百无聊赖发呆的时候可爱,咬着牙艰难前行的时候可爱,虚张声势维持从容姿态的时候可爱,死气沉沉瞪着他的时候也可爱。
就连信誓旦旦要杀了他的凶戾也可爱至极。
然后他忽然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是不能再放纵自己的感情,而是他陡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
他在做什么呢?
若是针对敌人,他确实不会对自己对行为产生丝毫卑鄙无耻的自省,毕竟影子就是他的能力,为什么他要舍弃能力而转为遵守所谓的道德标准?
但当他眼中的“敌人”转换了身份,他重又开始以另一种思维来考虑问题,他觉得自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暗暗偷窥着明月一般,连他自己都无法容忍这样的行径。
他想要光明正大站在她面前的机会,哪怕是最初时因为闯入而被追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