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鹤先生这个活教材,千叶要掌握这个“通鹤语”的卜术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
几乎就是常真去取了个药的空档回来,就匪夷所思地发现她与鹤先生竟然已经在磕磕绊绊对话;再“促膝长谈”一夜,竟然发现这一人一鹤已经能畅通无阻地沟通交流!
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千叶笑眯眯地坐在鹤先生的书房里,看它细嘴叼着笔,苦大仇深地写检讨。
不能有一个错字,不能见一处污点,字的大小要适中,笔迹前后要连贯,再加上反思要深刻、剖析要细致、自省要沉重,要求多到近乎龟毛——确实就是在为难一只鹤,货真价实的。
当然,千叶也并不是一味地觉得师鸿雪过于苛刻,事实上,越是了解鹤先生,越是清楚它究竟有自我、跳脱、肆无忌惮,某位山长时不时被气上一遭,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治它,只能说是情有可原,毕竟熊孩子人人喊打。
鉴于鹤先生对于千叶的先天好感实在太高了,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魅惑被动无视种族发动,所以才捕获了鹤先生,总之她从它嘴里倒是套出不少过往。
在鹤先生跟着师鸿雪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山长了,当然那时候还没有天门书院。
天门山悬于修真界,当然不是从这层界域上长出来后才拔地而起的,据说是师鸿雪从别的地方搬来,但究竟是何处,谁也不知道;如她所料的,天门山确实是一个巨型的灵器,而且是师鸿雪所祭炼的法器,按理说,这山门内发生的一切事物都逃脱不了他的耳目,但他才没有闲心看顾这一些,他的神识也未覆盖到山上,只是有一些应急的法阵随同灵脉一道,层层叠叠埋在地下,将整座天门山围成一个铁桶,隔绝外界的窥视而已。
现在的天门山就像是一座普通的仙府,也对外招收学子,也有人将其视为自己的家,它按照一定的规律游离在修真界,与其他的仙门也无甚两样。
鹤先生还是一只小鹤的时候,本来只是飞累了在山脚上歇息,正巧遇到对月饮酒的师鸿雪,贼心顿起,冲上去抢了一杯酒……然后就被扣下,卖身还酒债。
师鸿雪养它最初很敷衍,甚至连名字都不给它取一个,总是“小鹤”“小鹤”地叫,它没开灵智的时候自然无所谓,后来被点化了,被师鸿雪当童子一样教养,学书学经、修行修炼,却到底没有得到一个新的名字,接着就有了天门书院,师鸿雪捡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小鹤”也就成了“鹤先生”。
师鸿雪这个人有很严重的教学癖,遇到好苗子就忍不住动手教一教,他热衷于编写教材,特别喜欢研究天道法理,要不然也创不出“万法皆通”这种恐怖绝学,他性子随和,当然这所谓的“不与人计较”主要是层次境界的差距,如果一只蝼蚁在你脚底下叫嚣,那你也多半不会计较,除非是非常在乎的人事物,否则他的小心眼也很难发作——他教过很多人,现在的院长白礼行已经是第七代的院长了,只是他从不收徒也不给名义,纵使是白院长在他面前,也只能恭恭敬敬称一句“山长”。
所以后来他“代师收徒”收下别子霄的时候,书院上下都那么槽,天知道山长的老师是谁,天知道山长究竟有没有老师,这借口找得实在过分敷衍。
鹤先生后来修成妖丹,渡过妖劫,却始终是鹤形,没有变换人身,它用一种兽类敏锐的直觉猜度,其实天门山上的人来来回回、生生死死,就像花开花落、月盈月亏,并不会在他的心头留下多少痕迹,而它作为一只鹤,长生的妖种,倒是能长长久久地赖定他。
纵使妖丹被破,道途黯淡,它往后大概率只能维持鹤形,不能说人话,不能变人身,它也没什么忧虑,因为它自始至终就只愿意当一只鹤。
想要搞些情报,结果结结实实听了一出主仆情深,实在出乎千叶的意料。
不过拜大嘴巴鹤先生所赐,千叶对于天门山的前世今生倒是了解得很透了,甚至还听了一耳朵书院院长与先生们的八卦。
当然她的好奇心更深,师鸿雪究竟是从哪来的呢?
她算算时间,天门书院距今大概是七八百年,师鸿雪搬天门山捡鹤先生的时间估计要更早,人总要有个源头,可是那么多年前的师鸿雪究竟从何而来?
而且那个时候的师鸿雪实力已经很恐怖了,这么突兀的一个强者,又有天外飞来的一座山,怎么可能寂寂无闻?
千叶重新梳理了一下自己脑袋里的情报。
然后蓦地想起一个被自己忽略的事实——耀天纪之后,界壁破裂,当时的修真界应当是一片混乱。
万象魔君与耀天大帝一战,意外捅穿天地,后来为弥补过失,这两人放弃飞升,最终力竭而亡,生死道消——正因这近乎毁天灭地的灾难,修真界经历莫大的动荡,无数宗门毁于一旦,耀天纪之前的历史残缺甚多,就算有未断代的全历史,也多半被大宗门视为秘闻封存起来。
这方修真界连“天魔境”存在的消息都不透露于世,靠着强者自我牺牲封锁天魔境,叫此世得以安稳……师鸿雪会否是耀天纪之前的人物?
可是修士修到“**”,便要去镇守天魔境;到“应陨”境界,更是一概兵解遗泽天地,神魂杀入天魔本界,乃至魂飞魄散,无有来生——师鸿雪教导个阳神都跟玩儿一样,克制疯妖息容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说他境界没到“**”,没到“应陨”?
为何他仍能安然留存于修真界?
为何他就能是漏网之鱼?
连妖王青君都是忌讳至深,所以压制修为不破镜,说明“镇天魔境”是此界修士约定俗成的铁律,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要遵守。
为什么就师鸿雪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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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的迷惑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