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最担心的事了,为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恒襄杀了她一了百了,还未看到那个女人之前他就预见到了她的可怕,这种负面情绪并非来自于她“祸国”的名号,而是源自于对一个强者本能的忌惮,重要的是实在摸不清对方的底牌,他更不能相信她表面上所呈现的弱点当真是弱点本身。
康乐国第一谋臣的想法很简单,对于这样的人除了在肉-体上毁灭她,难不成还想着要从精神上挫败她?
方法是很简单,若是恒襄换做是他,他做得到吗?
不,舍不得。
他见过她,而亲眼见过她的人,怎么还能狠下心来杀死她——这就是最头疼的事了。
连邵启这样毫无信仰且对玄奇无感之人,都开始有些怀疑那关于妖孽的诅咒是否有几分真实了,由此可见,殷氏女带给她多大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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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清晨起来的时候,直起身,看到阿蓟跪坐在榻下。
哑巴婢女昨晚上被她赶到孩子那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坐在这么近的地方都未惊动她,显然自己潜意识中非常习惯于她的靠近。
想到孩子……
千叶又看了她一眼,见阿蓟眼神清澈,神情温和如常,心知孩子那里一切尚好,便放下了这缕思绪,也不能说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对于没有意外的平静予以一点满意而已,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奢求的生活了。
真要说起来,她对于这孩子也没有什么感情,除了两者血脉相连,他是她不能抹去的存在外,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他身上另一半不被承认的单氏血液。
事实上,这个拼了命挣扎着生出来的孩子并不是一个被期待的存在,她本来就缺乏同理心,现在就更显得冷酷无情——也不知她是作为一个人显得十分特殊,还是说真继承了来自成帝身上的疯血,叫她也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怪物——千叶甚至连名字都未给他取,婢女们怜惜孩子,为他取了个小名叫做“阿雨”,大概是悼念唯一曾喜悦过他降生之人在那个雨夜彻底泯灭。
千叶穿好衣裳,阿蓟为她绾发,她也不想知道阿蓟是真的不能说话了,还是说因为受到刺激自此不愿再开口,她能分给他人的注意少得可怜。
守夜的婢女与侍从们没有收到指示,依然安安静静立在门外,千叶只瞥了瞥,也不在乎她们如何换岗如何服侍,洗漱完便开始用食、吃药。
这座别宫奢华又绮丽,作为平王野心膨胀之后的产物,很有几分皇室气象,恒襄并未禁止她外出,也许是对她这只“笼中雀”十分放心,并不介意缠了绳索的雀鸟在花园里蹦跶,但她的身体确实虚弱,站得时间稍长就觉得酸疼气急,要赏景也只能坐在窗口望望外面。
她并不觉得无聊。
脑海里有无穷无尽的棋局在催促她落子。
康乐王刚结束遂州的战事,州域内部情况混乱,即便整体上算是打下来了,但要整合收服不是一件易事,这也就是他身在乌亭日夜不休处理政务、安抚百姓、解决平王旧部的原因,在这种时候,千叶抛出了一个叫人无法拒绝的诱惑,令他仓促将矛头指向虞礼,本身就是一场给所有人找麻烦的算计。
千叶有一种破坏的本能,她永远能将棋子下在最合适的位置,虞相成为众矢之的,北境会不会参战暂且不说,毕竟还有一个她在拉仇恨,但是恒襄与东海是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恒襄必定会被她引诱,至于东海……
李海川微不足道,宗峥以一个小人物的根基爬到现在这番声势,却有几分值得称道,千叶倒不害怕这个人身上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场景,但是鹤师兄在东海——多加一个澹台鹤,千叶便觉得东海迟早会出现惊人之举。
一盘棋牵动那么多势力,也算是祸乱天下了。
千叶想想严州与淳州还能发挥多少力量,再想想自己心头始终压抑着杀意的褚赤,还有不可言说无法辨别的身世,筹码不多,但无一不是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