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在尖啸,噩梦缠绕在地狱的边缘,拉扯着他的脚踝。
先祖闭口缄默,诅咒掩面逃窜,塞勒斯家族所有的罪恶像是悬挂在墙壁上的死魂灵,俯身一动不动地俯视着他。
一切都扭曲,万事万物都在疯狂的临界。
他在浑浑噩噩间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臂环绕住自己的脖颈,血肉模糊的伤口仍在自己嘴边。
它在不停地颤抖,每一缕肌肉都在煎熬着痛苦,但是它的温度却始终存在,像是春日的阳光照耀在皮肤上的温柔和煦,像是夏日的海风吹拂过脸颊带来的慵懒缱绻。
“没关系的……”她艰难吞咽着诉说,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下一秒就会断绝,“我早就……知道啦……”
知道什么?
早就知道会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吞食?
在那时立在先祖的埋骨地上,看到那些留着啃噬痕迹的骨骼时,她就已经知道了,在听他讲述过家族绵延了漫长岁月的悲剧之后,她就已经知道了,在为他呼唤,立在这个地方时,她就已经知道了……
可她还是过来了。
她在毁灭性的剧痛之中,喃喃着:“哥哥……吃掉我吧……
“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呢?
鹰身人石崖之下的海域翻卷起巨浪,那可怖的浪头高达百丈,狠狠击打在崖壁上,那浪甚至在一层层爬升,一下比一下更剧烈,似乎要将城堡也连带着摧毁。
风暴在海上云集,巨雷与闪电劈闪在上方厚得要压下来的云层中,那潜藏在海中哀泣的怪物发出尖啸,城堡似乎也要在这样的冲击下震颤,冥冥中即将失去所爱的痛苦使它煎熬而焦灼,所有的魔性都在海域中蔓延,海洋在侵没海岸线与石滩,将这一片石崖紧紧包裹。
它甚至在疯狂中试图冲击石崖探入海水中的底部。
岩石垒成的亘古长存的山崖都似乎要在这样的力道中覆灭,城堡在地动山摇中瑟瑟发抖,没有任何风流窜进来,空气凝涩得像是具备沉沉的重量,缺氧与即将窒息的痛楚扼着所有人的喉咙,在人鱼肆无忌惮的尖啸中,人的身体与灵魂似乎都要被割裂成两半,无法理解的魔性碾压着为它笼罩的一切。
公爵浑身都在颤抖,难以言喻的惊悸袭中了他,使他的脸孔都抽动起来,显得极为癫狂,不同的思维在争夺他的大脑,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撕扯成碎片,每一寸肌肉都仿佛要背叛他本能。
在千叶眼中,她的兄长好像在这种挣扎中彻底崩溃了。
他身上出现了无数隐约的红线,因为他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肌肤,那些仿佛血管般的脉络显得十分清晰,就像是曾经四分五裂又被拼凑起来留下的痕迹——又或许是他曾经遭受过本该四分五裂的创伤,但他依靠某种力量阻抑住这种致命的伤害,却并不能完全消除它的存在,因此那种残剩的可怕力量依然留存在他身上,此刻因为他的虚弱而再度暴露出来。
他停止了自己吞食,紧紧地拥抱着她。
不知道是被最后一丝人性触动了,还是说某种未知的力量阻抑了他的动作,他像是忽然在这么短暂的时间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某一个时候,甚至有湿润的液体从眼眶中落下来,重重砸落在她身上。
人鱼没有泪腺,不会流泪,但是公爵依然是人,他就算彻底堕落、疯狂、异化,构成这具身躯的本质依然是人,他拥有眼泪。
千叶的意识在自我催眠下超脱了身躯,剧痛影响不到她的精神,因而神情非常宁静,看到这一幕时心中同样波澜不惊——啊,果然没用。
她确实害怕轮回会玩文字游戏,所谓的“人鱼之泪”,定语是“人鱼”,但与人鱼有关的,不仅是那个深海的怪物,还有公爵与她这对兄妹来着,鉴于任务对象绝不可能是出自轮回者自身,虽然人跟异种是两回事,可谁都说不准这个定语到底是真实还是象征意义,所以决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公爵会不会也符合要求是她无论如何也要印证的一条。
只有彻底排除掉这点,她才能无后顾之忧地解决掉他。
成吧,既然确实没用,那么公爵的存在就很碍眼了,趁早想办法献祭掉他。
千叶冷酷无情地想到。
既然公爵已经放弃吞食她,那么现在是时候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