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适修这下子步履生风,没一会儿就走出老远,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叫。他蓦然停步回头,便见卫如蓁一路跑蹿着到了自个儿身侧,一手攥住他腰间玉坠,一手指着远处花圃,脸色发白地道:“那那……那是何物!”
他顺她所指望去,见花圃角落里有团黑黝之物,其上斑斑血迹已干,显然是条被晒瘪了的死蛇。
卫如蓁自最初那一瞥里领悟过来,忍不住拿手捂住了小嘴。
如此说来,她方才躲在花圃里,与那死物不过咫尺之遥……
湛适修低头瞧她脸色,见她明明怕得很,却一个劲盯着蛇尸看忘了移开目光,显然是吓傻了,便一手覆了她的眼,一手掰过她的肩,将她整个人转了个向,一面不饶人地道:“卫如蓁,你胆子真比针眼还小,这就吓得动不了了。”
她尚未彻底醒神,视线被他的手遮挡,便呆呆地眨了两下眼,长而蜷曲的睫毛因此扫过他的掌心,叫他忽是一阵酥-痒。
他似乎愣了愣,随即放开了她。招来侍从,叫他们将死蛇处理了。
卫如蓁这才渐渐回魂,害怕地吞咽了一下,欲意远离此地,却是鞋尖一抬,双腿便是一软,往地上栽了去。
湛适修正与侍从说话,一听身后这动静,猛然回头及时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他一双星眸俯视着面如菜色的小人,眉头微微皱起。
好端端地,书院的花圃里怎会有死蛇?想也知必是那“无所不用其极”的卫夫人做的好事。这为娘的,竟这般吓唬女儿。
可他也晓得卫夫人何以如此。是父皇不喜卫如蓁,而他又嘴硬得很,总装出副对她冷淡至极的模样,才会叫卫夫人接连出这等下策,好给俩人多些亲近的机会。
这个卫夫人,大约是英雄救美的话本瞧多了。
卫如蓁腿软得站不住,可仰头见他拧着个眉头,好像十分嫌恶她一般,便也不敢劳动贵人之手搀扶自己,往后退开了一步,连声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湛适修看她这吓的,再回头瞥了眼月门之外偷偷摸摸盯着这向动静的卫家书童,心内踌躇了一阵,半晌后,忽然牵起卫如蓁的手往外走去。
卫如蓁可从不曾与他这般亲近过,登时吓了一跳,一面踉跄跟上,一面慌张问:“殿……殿下?”
湛适修却恍若未闻,只顾连拖带拽地将她一路送上了自个儿的马车。他当着卫家书童的面主动这般待她,那卫夫人总该安心了吧,也省得再想出些乱七八糟的招数来。
他就当……就当日行一善好了。
他这边自顾自拿定了主意,那边卫如蓁的脸早就红透了,见他一句话不说攥着自己,一面着急缩手,一面连声叫他:“殿下……”
湛适修这才回神,忙将手松了,偏头瞧见她脸色,不知何故也觉气血上涌,面上一阵发烫,咳了一声说:“你方才在花圃里凑那蛇近得很,我叫宫中太医替你瞧瞧,免得你在云戎书院出了什么岔子,回头叫卫伯爷闹上门来。”说罢扭头吩咐车夫,“回宫。”
可她没被蛇咬啊。再说了,那不是条死蛇吗?卫如蓁觉得自个儿脑袋瓜又不太够使了,思忖了半晌不得解,只好一头雾水地向他点点头。
湛适修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端坐着,牵过她的那只手却渐渐沁出了汗来。
……
湛适修领卫如蓁回了承乾宫,装模作样叫太医给她瞧了一瞧,继而便称说欲去太宁宫寻父皇讨策论。这主人家都走了,卫如蓁自然不好再留,就谢过了他,又想着多日未见皇后娘娘,既是进了宫,莫不如去问候问候。哪知出了东宫一问,却听外边人道,皇后娘娘此刻身在太宁宫,故而只得顺路再与湛适修一道。
两人刚在太宁宫外边落了轿,就见迎面来了一身缕金挑线纱裙,姿容艳丽的小姑娘,便是湛适修那位十一年纪的妹妹湛逦了。
她见着俩人亲昵同行,似乎吃了不小的一惊,到得跟前与卫如蓁打了声招呼:“如蓁姐姐好。”完了便扯了湛适修的袖子,拖他到旁侧去,小声道,“哥哥,你不是说不喜欢如蓁姐姐的嘛!”
湛适修被她问得一噎,回头看了眼卫如蓁,确信她是听不见的,才道:“是不喜欢。你大惊小怪个什么,我与她凑巧顺路罢了。”
“那你怎会许她走你手边而非身后?”
“我……”他再一噎,皱皱眉头,“这有何大不了的,我没注意而已。你成日管卫如蓁做什么?她与你幼时也算玩得好,是何处惹着了你?”
湛逦撅嘴,不大高兴地道:“我只是怕哥哥有了嫂嫂,就不会疼我了。”
湛适修又好气又好笑:“你有父皇母后捧在手心,还缺我疼?”完了又觉哪里不对,补充道,“再说我何时要给你寻嫂嫂了?”
“可宫里好些人都是这么讲的。”
“你这话可莫乱说,尤其别给卫如蓁听去了。”
“为何不能给如蓁姐姐晓得?”
湛适修默了默,回头看向一脸坦然,浑然不知地等在原地的卫如蓁,答道:“因为她太蠢了。”
蠢到人人都晓得的事,她却始终一头雾水蒙在鼓里。胆子小,偏心大得很,性子纯得令人难以置信。
既然如此,就让她继续蠢下去好了。
湛逦瞧见他望卫如蓁的眼神,心内一阵绝望。
这眼神,简直跟哥哥当初瞧他那只心爱的小奶狗的样子如出一辙。
她叹了口气。没错,要紧的不是“小奶狗”,而是“心爱”啊。
这个嫂嫂,分明是认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