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雪叹了声,心想:“这可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因为生得好,才给惦记着,好的惦记,坏的也惦记。”
说到这里,突然看到前方门口有两个丫鬟急急而过。
晓雪瞧了眼:“哟,那不是跟着霄儿的人吗?这忙什么呢?”
叫了个丫鬟过去打听,不多时,那丫鬟忍着笑跑了回来,行礼道:“二姑娘,三姑娘,那边儿说,咱们二爷不知怎么的,叫人去准备些素包子,素菜之类的,一样的荤腥都不许沾呢。而且不仅是肉菜,什么韭菜,葱蒜,香菜之类的也都不能要,那些小丫头们都在笑,说二爷不知又在弄什么稀奇古怪了。”
容晓雪也觉稀罕:“这可奇了,难不成是因为给老爷禁足,又发脾气,想要去当什么和尚道士了?”
她掩口一笑:“老太太跟太太若知道,指定又要着急了。”
平儿在旁听的耳熟,暗自琢磨。
星河低下头,心中叹息:“霄哥哥倒是不想当什么和尚道士,他屋里有道士罢了。”
晓雪同星河说了一阵,又去她屋里略坐片刻,便告辞了。
二姑娘去后,平儿按捺不住:“姑娘,这……二爷是不是有些怪,好端端地怎么叫人弄素食?”
星河翻出自己的刺绣活,假装没听见的。
谁知平儿是个再机灵不过的,顿时想起之前在香栀园的时候,容霄那可疑的举止:“姑娘!”她猛地叫了声。
星河吓得一抖,忙把针线放下:“你作死!差点又戳到我!”
平儿来不及道歉,瞪圆了眼睛:“姑娘……你实话告诉我,香栀园里……”
她觉着这猜测太过匪夷所思,竟不敢说。
星河本来就没想认真瞒她,见她起了疑心,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想的没错。是……是他。”
平儿眼前一黑!
容霄虽是男子,但因为谭老夫人宠爱,他年纪还不算大,就留在内宅住着,在老太太上房之后的一个院子。
李绝身手出色,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院中,容霄便命人准备吃食。
半个时辰不到,陆陆续续送来,容霄不许丫头们靠近伺候,关了门,跟小道士一起大吃起来。
李绝看着清瘦,食量颇佳,自己吃了一大半,便去休息。
容霄特把床让给他,宁肯自己去睡丫鬟们的床。
不料李绝仍是嫌弃他这床上的香味太重了,熏得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外头的丫鬟见里头半天没动静,正凑近了细听,还以为是容霄呢,便隔着门扇问:“二爷怎么打喷嚏,是不是身上不妥当?要不要先拿药压一压?”
容霄暗笑,扬声道:“没有,好着呢,你们都去休息吧,我要正经闭关,不许你们打扰。”
丫鬟们嘀嘀咕咕,又嗤嗤地笑着,自去寻乐子。
李绝枕着双臂,翘着腿,听着丫头们散开,便道:“你这屋子,倒像是个姑娘住的地方。”
容霄素日只管精致受用,没什么姑娘男人的看法,被李绝一说才道:“道兄觉着不妥,明儿就叫她们换。”
李绝淡淡道:“出家人随遇而安,没什么不妥的。不用麻烦。”
容霄翻来覆去,因为兴奋而睡不着,李绝却安之若素,很快呼吸匀称,睡了过去。
容霄想再跟他多说会儿,又不敢打扰。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轻轻地敲了敲:“二爷,二爷,我是海桐。”
原来是苏夫人身边的丫鬟。容霄一骨碌起来,先看了眼榻上,小道士睡得很安静。
他便压低声音:“海桐姐姐,什么事?”
海桐道:“二爷怎么不开门?老太太跟太太听说二爷吃了些素的,叫我来问问,别二爷有个什么不受用。”
“我很好,没事儿,我正闭关呢,”容霄应酬道:“回去告诉老太太跟太太,我正经闭门思过,没有不妥,吃素也是为了显得……诚心。”
海桐又惊又笑:“若是如此,那我便回去告诉太太去了。”
容霄道:“去吧去吧。”
海桐回身,却有伺候容霄的丫鬟道:“怎么样,我们说什么来着?总是二爷时而弄这些古怪的事罢了。”
也有一个人道:“对了海桐姐姐,听说今儿永宁侯府的人来过,是为了三姑娘的亲事?”
这些人的声音低低的,容霄只隐约听见“永宁侯”等数字,没听明白别的。
榻上,那看似睡得沉稳的李绝,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天色暗了下来。
星河的房中已经掌了灯。
平儿叫小丫头们各自去歇了,关了门。
她走到星河身旁:“既然人就在跟前了,小罗浮山上的那件事,姑娘总该跟我交个底了吧?”
面前桌上一支红烛,幽静地燃着,那点红意在光影中慢慢地漾开,如一团烧着的血。
李绝只听见了那天晚上星河跟平儿算计的、令人心寒的对话。
可却不知道,星河也曾经为了他们,亲自去过那趟小罗浮山。
但正是这阴差阳错的一趟,叫她看见了小道士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时候星河独自一人往后山而去,她是胆怯的,也是勇敢的。
就如同平儿担心的一样,假如李绝会恳请她留下或者……
星河确实的是会留下。
虽然没有人知道,但她心里确确实实起过这个念头。
她愿意就为了李绝,赌一次。
将到那丛低垂的腊梅,星河放轻了脚步走到跟前,她想到上次李绝曾压低过一枝给她闻。
她正想要也折上一枝,仗着那香气定一定心神。
耳畔传来一声隐忍的低呼。
星河微怔,探出的手垂下。
她愣了愣后,向前才走了两三步,从拐角处,她看到前方栏杆边上站着两个人。
确切地说,是两个人,跟一具尸首。
李绝,另一个却是之前见过几次的王道士。
王道士的脸色惨白,双臂不太正常地垂落,就似断了般的姿态。
他正惊慌地看向地上那具死尸,死尸的喉头到胸前鲜血淋漓,看着就仿佛是被野兽掏了心似的。
星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下去的,也许是因为其中有一个人是李绝。
但正因为有个人是李绝!
王道士的双腿发抖,脸色惨白地:“饶、饶命!李绝……跟我不相干的……”
回答他的是一只灵蛇般袭向他喉间的手。
那好看的,星河很熟悉的手,不偏不倚捏住了王道士的喉。
稍微用力,王道士竟给生生地提了起来,他的脸色变得狰狞如鬼:“你你……”鲜血从嘴里,喉头,争先恐后似的涌出。
“呵呵呵……”李绝冷笑起来,笑声是那么的低沉可怕。
然后他的大袖一挥,王道士庞大的身形飞了起来,竟是向着栏杆外的万丈悬崖,给生生甩了出去!
王道士的身形消失,李绝看向地上那尸首,残暴地一把揪住那人的发髻,同样的稍微用力。
如法炮制,这人的尸身在栏杆上一跃,一样地消失在悬崖之上。
最后,小道士从栏杆上抓了一把雪。
雪在好看的手指间沾了血,又化成血水。
小道士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儿帕子,不紧不慢地擦干净了手,然后将那白雪红梅似的帕子同样往外一扔。
他轻松的就像是扔了些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星河很低的,尽量简略地把经过说完。
直到现在,她都想不清当时自己怎么竟没直接晕倒,而是磕磕绊绊逃了出来。
室内死寂,稍微粗重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明显。
平儿的双眼瞪大到极致,就算亲耳所闻,她简直不能相信这个。
终于平儿声音带颤地说道:“他既然、既然是这等shā • rén不眨眼的凶徒,姑娘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像是猛然想到了关键,平儿眉头紧锁,后悔莫及:“早知如此,又何苦这次下死力地去救他?姑娘你好糊涂啊!”
星河揉着脸:“我不知道。”
就算亲眼看见那可怖的场景,就算打定主意再不会跟他有交际,可还是不忍心看他有事。
平儿白着脸:“那现在怎么说?你救了他,他却又来为难姑娘!万一、万一他凶性大发的……”
星河猛地一颤:“别说了!”
平儿抿了抿唇,她当然不想惊吓到星河,但既然她知道了那可怕的真相,就不得不替星河多想。
她心里怪星河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倘若早些知道那小道士是那样的凶徒,那这次又何必为了他奔走?
如今竟救出一个天魔星般的人物,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shā • rén越货这种事都能干,那小道士真真人不可貌相,他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平儿苦思冥想,突然道:“要不然,就去告诉侯爷!侯爷必然有法子!”
“什么?”星河吃惊地看着她,断然地否决:“胡说,不行!”
平儿犹如热锅上的蚰蜒,不知该往哪头钻好:“那怎么办?万一他恼羞成怒,或者真的对姑娘干出那……”
“他不会。”星河不等平儿说完便打断了。
“姑娘确定?”平儿却不信。
星河踌躇了会儿,终究喃喃低语道:“他不会的……小绝、不会的。”
与其说给平儿,倒不如是想说服自己。
不管小道士再怎么手上沾血,场景可怖,再怎么吓得她路上病倒,连日噩梦,一旦想到他的眉眼,想到在县城内那些日日夜夜的相处,星河竟没法儿彻底的憎恨李绝。
她觉着太可耻了,但毫无用处,恐惧跟羞耻心都不能令她憎恨他死。
星河捂住脸,泪从指缝中纷纷涌出。
平儿没有再说话。室内安静下来,静到怪异。
星河并未察觉,等到她缓缓把手放下,吸吸鼻子的时候,才突然看到平儿伏在桌上,像是已经睡了过去。
正发呆,一只手从身后探过来,将她轻轻地搂入了怀中。
耳畔是他魂牵梦萦地声音,钻入心里:“原来是因为那次姐姐才不理我的,你为什么不亲自问我?明明去过小罗浮山,又为什么不告诉我?”
像是质问,像是委屈,却又隐隐地透着些意外跟释然的欢喜。
——“姐姐到底……舍不得我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小绝:对外是狮虎,在姐姐跟前是乖乖的猫咪
庾叔叔:你快拉倒吧!
晚上不一定能三更哈~先加个油~感谢在2021-10-03
10:20:32~2021-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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