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的拥抱非常的柔软,带着令人舒服的暖意,这是星河小时候极度渴望、却终究得不到的母亲的怀抱。
如今这怀抱后知后觉地来了,却让星河感觉这么的陌生,她从身体到心里都抗拒着,直愣愣地给冯蓉抱在怀里。
可不知为什么,眼前却没来由地模糊了,有什么从双眸中涌了出来。
海桐也忙笑道:“哎哟,三姑娘这真的是离家太久,竟连四奶奶也认不得了呢。不打紧,到底是母女天性,自然一步步来。”
冯蓉身后的丫鬟也过来:“四姨娘,外头还冷呢,您的身子也禁不得,不如跟三姑娘到里头说话吧?”
海桐也道:“是呢四奶奶,到里头再说吧。反正如今三姑娘是回来了,也不会……”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只是笑着对跟随冯蓉的那丫鬟道:“你好生伺候着四奶奶跟姑娘,我把人送到,也该先回去了。”
那丫鬟忙道:“姐姐快去吧,我晓得呢。”
海桐回去复命,冯蓉的丫鬟冬青跟平儿一起陪着两人进了院子。
小时候,星河常在这院子跟母亲的屋内玩耍,到底是镌刻在身心的那种熟悉,一时之间她转头四看,眼圈早就红透了。
冯蓉咳嗽了两声,目不转睛地望着星河,眼中也泪涟涟的。
冬青很快端了几样果品糕点送上来:“奶奶知道姑娘今儿回来,特叫人准备的,都是姑娘小时候爱吃的。”
星河转头看去,见瓷盘里摆着几样点心,油角糖糕,海棠酥,还有一碟蜜三刀。
冯蓉看她打量,忙伸手去拿了一块蜜三刀,满怀期待地看着星河:“尝尝看,好不好吃?”
星河盯着那块蜜食,却没有动手接。
冯蓉的样子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大哭,却还忍着。
平儿耐不住,正想上前替星河打圆场,却见星河伸了手接过来。
她拿着那蜜食,端详了会儿,却没有吃,只淡淡地说道:“多谢姨娘,只是我如今大了,不像是小时候那样贪嘴爱吃这些了。”
冯蓉没有开口,大颗的泪先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平儿实在不能忍心:“姑娘……”
星河却站起身来:“听说姨娘身子不好,不如且多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冯蓉伸手拉住她的袖子:“星河……”
星河看着她发抖的手指:“对了,外公跟外婆很好,姨娘不用惦记。当然,您大概也没惦记。”
说完后,她把袖子抽了回来,迈步往外走去。
平儿惊呆了,本能地要跟上,回头却看向冯蓉,却见她跌坐在椅子上,伸手捂住了脸,好像是在哭,可偏没有声音。
星河走的很快,平儿赶紧跟上去,她已经出了院子。
平儿气喘吁吁地跟上,忍不住把星河的手腕拉住:“姑娘!你干什么!好不容易见着了……”
话未说完,她却看到星河满眼的泪,整张脸已经湿了。
平儿心头一疼,那些责备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其实平儿隐约知道星河的心思——被扔在冯家这么多年,期间几度濒临生死,若不是她能筹划,只怕真活不到现在。
在她最需要母亲照料的时候,她没得到那份爱护,虽然从来没说,但她心里是恨着的。
可就算给了冯蓉冷脸,难道星河自己就好过了?
星河挪到墙边,手扶着墙,垂头大口地吸气,泪落如雨。
但很快地她抬起头来,从袖中掏出帕子把泪擦拭干净,慢慢地仍是恢复了原先那种波澜不惊似的神情。
正苏夫人派给她的丫鬟们来接人,行了礼,便带了星河去她住的院落。
星河所住的院落,却比冯家的院子屋舍还要大好些,伺候的丫鬟,贴身的两个,粗使的四个,并两个使唤嬷嬷。
叫人备了洗澡水,星河泡了个澡,出浴之后,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衣裳。
苏夫人果然心细,衣裳,钗环等都一应具全,看着那些之前摸都摸不着的好东西,简直叫人生出一种虚假的仿佛被疼爱着的错觉。
她本来是该好生休息休息的,但只睡了半个时辰,午后便又去给老太太跟苏夫人请安致谢。
虽只薄施脂粉,淡扫蛾眉,但所谓人靠衣装,稍微一点缀,整个人更似芙蓉出水,惊艳绝伦。
只是没想到容霄也在老太太跟前,看着星河进内,一时果然如容晓雪所说,看的呆若木鸡,话都说不出。
谭老太太笑呵呵,显然很是满意:“果然是侯府的女孩儿,稍微一打扮便气派非凡。”又看向苏夫人:“你挑的衣裳果然合适,只是怎么没有首饰?”
“回老太太,首饰是有的,”苏夫人疑惑地看着星河:“怎么没戴呢?珠钗,耳珰,镯子,八宝金项圈不是都准备了么?莫非是不喜欢?”
星河忙道:“是有的,多谢太太费心,只是我不惯戴那些好东西,万一粗手粗脚地有个闪失,岂不辜负了太太的美意。”
苏夫人笑道:“这话胡说,给了你的,自然任由你去用,丢了就丢了,什么大不了的?再给你补上就是了。花儿一样的女孩儿,自然要打扮的精致些,不仅我看着喜欢,老太太也喜欢呢。”
谭老夫人听了这话才又笑了:“我当呢,这孩子好看是好看,就是从头到脚太素净了,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原来她不戴。星河儿,听话,回去捡着那喜欢的戴起来,若没有可心的只管再跟你太太要。”
星河眼圈微红,仿佛极为感动:“老太太跟太太的心意太重,这怎么当得起呢。”
苏夫人起身,握住她的手:“先前苦了你了,如今好不容易回府,自然得加倍的疼惜,不要说别的话了,不然就辜负了老太太跟我的心。”
星河这才屈膝:“是。”
容霄听到这里,便打量星河的脸,忽然道:“三妹妹没有耳洞!”
苏夫人没留意,闻言转头细看,果然见星河的耳垂玲珑如珠,但毫无瑕疵,并无耳洞。
星河有点羞涩地:“小时候没打,后来我又怕疼,就没有弄这个。”
谭老夫人笑道:“偏偏霄儿眼尖,不打紧,改日有机会再穿一个就是了,不会很疼的,女孩儿么,戴了耳珰,更好看些,你姐姐们就都有。”
星河心里虽不愿意,这时侯只得先答应了。
倒是容霄说了句人话:“老太太,三妹妹就算不穿耳洞,不戴首饰,都好看的十分呢,怪不得那些人说她比庾家的清梦妹妹还更好看,我先前不信,现在总算心服口服。”
谭老夫人没怎么样,苏太太皱了眉:“你又在瞎说了。”
容霄吐吐舌,不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