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
见星河退却,
庾清梦笑道:“怎么了?你可这不对。”
星河忙问:“怎么不对了?”
庾清梦道:“我二叔从来不会对人假以颜色,这次突然对你如此不同,又赠琴又点拨你琴技的,
这可是天大的福分,你不回京就罢了,既然回了京,好歹也要来拜会拜会,
二叔怎么也算是你的长辈呀?你不去见他,
难道叫他去见你?岂不失礼。”
星河听的一愣一愣的,
听到最后一句心里忽然想:“可不就是庾叔叔来见我了吗?”
看庾清梦似笑似正经的样子,
星河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此事死死埋在心里。
他们的身后,
跟着的是众丫头,最前的是庾清梦的丫鬟望兰跟平儿。
平儿自然也听见了这句,
心里暗笑,脸上不由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谁知抬头之时,
无意中却看见望兰在瞧这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自己的笑当然也落在望兰的眼里了,
只不知她会怎么想。
待要解释,
对方又没问,
反而显得自个儿心虚。
于是平儿顺势向着望兰一笑,再低头之时笑影便收了。
同时,
平儿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再这样喜形于色的了,这国公府的人一个个耳目厉害的很。
只听前方星河说道:“我倒是没有想别的,只以为……那不过是萍水相逢,庾二爷又是忙人,不是我能够随意打扰的。”
庾清梦将手搭在她的腕子上,
引着她往前走:“你这话却是不通,二叔的脾气我最清楚,他看不到眼里的人,自然是巴不得一辈子不要照面,可你不同,他既主动点拨你,就把你当成了自己人。自然乐意见你。走吧。听我的没有错。”
星河听她温声软语,句句动听。若还执拗就不像样了,只好随着她往前。
过了夹道,是往外的正门,庾清梦指了指前方:“二叔的书房距离这儿最近,风对的时候,我在琴室里练琴,二叔听得清清楚楚,最开始练习的时候,每次我都是提心吊胆的。”
“为什么?”星河诧异地问。
庾清梦抿嘴笑道:“二叔耳朵灵,一听就听出我哪里弹错了,回头必要取笑或者训斥我,我哪里敢松懈呢?”
星河听了却有些向往:“庾二爷自然是难得的良师。四姑娘能有这般的长辈教导,实在是幸事。”
庾清梦本以为她会跟着自己一起笑,没想到竟说了这话。
她怀疑星河是故意的说庾约的好话,但是细看她的神情,竟有些许郁郁之色,却俨然是真心的。
庾清梦突然想起星河的遭遇,隐隐猜到几分,不由也敛了笑。
这会儿前头有几个小厮经过,看见她们,都惊得目瞪口呆。
望兰一抬手,有两个婆子走前两步呵斥:“没眼色的东西们,没见到姑娘出来了?还不快退下。”
小厮们急忙低头后退,庾清梦不再言语,握着星河的手往前。
走不多时来到一处院落,门口两个小厮正寂然地垂首侍立,看到她们来了,忙要向内禀告。
却在这时,只听到里间像是庾约的声音响起:“你少跟我来这套,这浑水我蹚过一次就够了,我又不傻,为一件跟我无关的事去操什么心?”
庾清梦的脸上本带着几分浅笑,突然听到这个声音,吃了一惊,脚步也停了。
星河也吓了一跳。
这听着,像是庾约在跟什么人吵嘴,或者骂什么人。
那想要进内报信的小厮好像也吓的不轻,一时竟不敢进内。
却正在这时,有个人从院中走了出来,一眼看到门外这么多人,不由地也惊了惊。
这人正是甘管事,他的脸上还挂着一些有些僵而无奈的笑,就好像是因为事出突然,而忘记了把这笑从脸上卸下来一样。
“是四姑娘……小容姑娘您来了?”有意无意地,甘泉把声音提高了几分,才又压低了笑道:“四姑娘这是、要带小容姑娘去见二爷?这可不是好时候。”
若非这不是自己的地盘,不适合先开口。星河指定要跟庾清梦说咱们快走吧。
庾清梦显然也有些犹豫:“甘管事,二叔怎么了?跟谁发脾气呢?”
甘泉先侧耳听了听里头的动静,才道:“还能是谁,就是……青叶观的那位。”说到这里,不由又看向星河。
星河本来正垂着头,听到“青叶观”三个字,才蓦地抬头看向甘泉。
一提到青叶观,她就想到了李绝,——难道这会儿跟庾约在里头吵嚷的,是小道士吗?不可能吧!
虽然觉着不可能,但心却已经开始打鼓。
尤其是对上甘管事那双精明带笑的眼睛。
幸而庾清梦开了口,有些纳闷又有点疑惑地问:“好好地怎么吵起来了?陆观主做了什么得罪了二叔?”
星河听见“陆观主”,那才给提起的心慢慢地又放了回去,还好不是李绝。
甘泉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才说到这里,就听到院子里是庾约的声音提高了些:“你少多嘴,叫四丫头先回去!”
甘泉还没说完,就把嘴闭上了,他的目光在庾清梦跟星河之间转来转去:“四姑娘,不如……待会儿再来?”
星河的脸,在听见庾约说“先回去”的时候已经红了。
庾约虽然是点名了“四丫头”,但甘泉刚才的声音那么高,庾约一定听见了自己跟着庾清梦来了。
在星河看来,这闭门羹,当然不仅仅是给庾清梦的,甚至说很大的一半是给自己的。
她咬了一下唇,拉拉庾清梦的袖子,尽量镇定却很低声地:“四姑娘,咱们回去吧。”
庾清梦皱着眉,看看甘泉,又看看前方的院门口。
她到底跟星河不同,星河还算是外人,而她很了解庾约的性情,便嘀咕:“真是的……二叔脾气又犯了。”
甘泉笑道:“四姑娘,小容姑娘,二爷不是冲着你们的。别见怪。”他当然知道庾清梦不会见怪,这句,是特安抚星河的。
庾清梦叹了口气:“算我来的不巧吧。”嘟了嘟嘴,她转过身。
两个人往回走,甘泉看看星河,目光滑动会儿,直接落在望兰身旁的平儿身上。
却见平儿也皱着眉,显然也有些不开心。
甘泉看着平儿白皙秀气的脸,以及那苦恼的表情,突地也笑了笑。
正平儿仿佛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头看了眼,却正见甘管事舒眉展眼地在望着自己笑。
平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恼恨庾约竟给星河吃闭门羹。
两个人的目光才相碰,平儿便假装看向别处的,飞快把头转回去了。
此刻,庾约的书房门外,很大的一棵粗壮铁树旁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庾约,另一位,自然正是青叶观的陆机。
庾凤臣身着银灰对襟外衫,并未系带,里间却是月白的长衫。
他的手中握着把玳瑁柄的玉版扇,扇子色白如玉,正面绘着一幅春江鸭嬉图,背面是一首五言律诗,底下缀着ru黄流苏。
扇子被主人不耐烦地摇动,流苏便随着扫来扫去。
这幅打扮加上这幅扇子,却活脱脱是竹林七贤之中的某位。
陆机盯着他,笑道:“我正要见见这位容氏姑娘,你怎么叫她回去了?”
庾约皱眉:“你是出家人,别学那些不上道儿的行径,惦记人家姑娘做什么?”
“你不答应就罢了,干吗迁怒于人?”陆机叹了口气:“还是说,你是故意不叫我见的?”
庾约的扇子停在胸前,他歪头看向陆机,突然呵地一笑:“是,我就是故意不叫你见的,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反过来多半也适用,你的那个徒儿鬼鬼祟祟的哄骗个无知少女,谁知道他的师父会不会也好此道呢。”
陆机默然无语,顷刻才说道:“你对李绝成见颇深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憎恨一个人,总不会是因为刚才那个小姑娘吧……”
庾约的眼睛瞪了瞪,扇子一挥指着陆机点了点:“你……果然是有其徒必有其师,师徒都这么不堪。别什么都往小姑娘身上推。”
“那好,就往你自个儿身上推罢了,”陆机咳嗽了声,伸出一根手指将他的扇子推回去:“你若真的不喜李绝在京内惹事,那就答应我。我向你保证这次不会失手。”
“那上次你亲去靖边侯府,给那小子跑了,实属意外?”庾约的语气中带着揶揄跟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