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爷子脾气暴躁,拿着一把铁锨出来,连骂带打的,这才消停了。
十三四的时候,容星河很少出门,只在两个月前,去了一趟庙会,所到之处,那些游灯观景的路人都不看别的了,只管看她。
就算最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老商贾,也自认从没见过这样美貌的姑娘。
若美貌而无自保之力,那这貌美就是一种灾祸。
而容星河的美貌之中,有些慑人的锋芒。
今日她仍是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浅色对襟褂子,灰绿色百褶裙,乌云一样的头发上也并无点缀,除了一段系头发的淡黄发带,便只是那两根桃木簪子。
出门的时候,星河薄上了点妆,但只是淡扫娥眉,轻点朱唇,连胭脂都没拍,就已经绝yàn • zhào人了。
只要看着她的脸,哪里还顾得上去看别的。
那三个闲话之人看到她秋日冷湖似的目光,就像是被猎人的箭瞄准的兔子似的,齐刷刷地把头又都缩了回去。
星河踩着小凳子,慢慢上了车。平儿正要也入内,却给跟车的一个仆人拦着:“平儿姑娘,您还有一辆车呢。”
平儿心头一沉,却见星河已经进了车内,隐隐地还传来说话声音。
“姑娘。”她试着叫了声。
星河的声音传出来:“你去吧。”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慢慢地离开了冯家的巷子。
在马车去后,那躲着的几个邻居才又闪身出来,刚才被容星河那一眼堵回去的话,就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变本加厉地涌了出来。
“看到没有,那丫头没跟着上车。车里指不定是谁呢。”
“还有谁,听说是上回逛庙会,被县衙的……看上了……先前马车已经来过两回了,每次出去都是大半天才回来,谁知道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怎么听说是去小罗浮山上香?”
“笑话,对着那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只是上香?又不是阉人。”
正在议论,冯家的门响了声,人还没露面,先是很重的一声咳嗽。
这些人知道是冯老爷子出来了,这老爷子可不是好脾气的,众人怕惹事,便忙都散了。
马车缓缓地出了镇子,往城外驶去。
车厢之中,高佑堂双手搭在膝上,不敢抬头。
双眼原先盯着自己的膝盖,过了会儿,却不由自主地溜到对面。
他看到的是颜色已经有些褪淡了的灰绿百褶裙,裙摆垂落,将秀气的双足遮了大半儿。
他的目光在那一双脚上停了半晌,复又悄然往上,落到了那搁在裙上的一双细白的手上,玉雕似的精致润泽。
从容星河进了车厢开始,高佑堂就闻到一点很淡的香气,不是熏香那么浓,却有点像是花香。
只是这个时节哪里还有什么香花,他想到曾不知从哪里听人说什么:处子的身上是有一种香味的。但他家里那些小丫鬟他也略抱过两个,只觉着粗鄙无聊,并没什么格外令人留恋的香。
都不如面前的这个人。
高公子鼓足勇气慢慢抬头,掠过那平平无奇的淡褐色对襟褂子,往上,他看见竖起的立领,仔细地遮住他想看的美人颈,他大胆地将目光上移,越看,越是魂不守舍。
“高公子,”容星河开了口:“这跟咱们先前说的不一样。”
高佑堂一顿:“容姑娘……我只是渴见姑娘才特意来接,并非故意唐突。”
容星河的语气在温和跟疏离之间:“我知道高公子是好意,只是这三趟车去,你总该知道坊间该有多少流言蜚语。”
高佑堂脸上微热:“姑娘莫怪。”
他确实是想趁着两人同车,或许可以干点什么的,可是面对容星河,那贼心竟给压得死死的。
高佑堂不敢。
他更没敢看容星河的脸,所以没留意到她唇角那一掠而过的讥诮。
他们来的还算早,山脚的草木上挂着的银霜有的还没融化,山上更冷,那登山的石阶更是难走。
高佑堂不由生了退意:“容姑娘……”
容星河回头看他:“高公子,说好了的,不能食言。”
她的语气很轻,因为绝色,只要稍微有一点温柔流露,就会让人有十分的受用,仿佛刀山火海也能去了。
高佑堂看着她秋水似的眸子,心头血涌,刚要叫她,却听见是平儿道:“姑娘!”她下了车,向着这边赶过来。
容星河带了平儿,高佑堂也带了个小厮,四个人从山脚到山顶,用了半个时辰才登上。
小罗浮山在驿马镇的东南,原本不叫这个名儿,据说是先祖皇帝打这儿经过,觉着这山形似罗浮山,故而赐了小罗浮三个字。
可巧这山上有个吕祖观,就矗立在山顶上,因山势陡峭,从山脚往上看,能瞧见云雾缭绕中那影影绰绰的红墙绿瓦,底下若隐若现的那层层蜿蜒阶梯,就如同登天的路。
因为知道的人少,素日来拜观的人便不多,偏今日天冷,地上又落了厚厚的严霜,更是空寂无人。
观内的道士不见一个,地没扫,香炉里也没点第一炷香,冷冷清清,仿佛是个被弃置的地方。
容星河迈步进了吕祖殿中。
正中间是端庄威严的吕祖像,两侧各有一个侍者,中间的供桌上放着香烛,并没有什么糕点果品供奉。
桌前的地上放着一个铜火盆,里头是燃尽了的灰白炭。
铜盆旁边便是供人跪拜的蒲团。
星河仿佛如释重负。
转头,星河看向身旁的高佑堂。
因为走了长路,她原本瓷白的脸上透出几分红润,越发光彩照人。
这让高佑堂生出一种绮丽的想象,他觉着吕祖在前,兴许星河就是何仙姑在世,必是仙人之体,才能如此绝色瞩目。
他却有些无法直视星河期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