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疯和尚,不要打我家相公!”
“我和你拼了!”
一个姿色尚可的妇人尖叫着扑向光头大和尚,两只手在光头大和尚的脸上猛挠。
“呜呜,坏和尚,不要打我阿爹。”
“我咬你!”
又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哭着扑上去,一口咬住光头大和尚的胳膊不放。
“打,往死里打。这种孬种懦夫,打死活该!”
“人渣,活着就是浪费粮食,赶紧去死!”
“大和尚好样的,老子挺你!”
“哪来的大和尚,多管闲事!”
“就是。和尚不都是慈悲为怀吗?怎么不发发慈悲,拿三十两雪花银出来,让他们一家三口都进城,不就不用卖妻卖女了吗?”
“嘿,你们两个嘴尖牙酸的,大和尚的话是不是戳到你们的痛处了?”
“胡说八道,老子钱多着呢,不需要卖妻卖女。”
人群里有人给光头大和尚叫好,也有人言语刻薄,不过后者话一出口就引来无数异样的目光,亦或是被回怼几句,只能低着头灰溜溜地逃走。
“和尚,算了吧。”一个红裙少女从人群中走出,上前拽住大和尚的衣领,把大和尚从白面儒生身上拽起。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大和尚双手合十道一声佛号,他的脸上道道血痕,被那妇人尖锐的指甲挠的,胳膊上两排深深的小牙印,有血缓缓流出,被那小女孩咬的。
大和尚没有理会自己身上的伤,只是望着那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嚎,那妇人一边给她的相公擦脸上的血,一边恶言恶语咒骂大和尚,又劝慰她的相公不要往心里去,她相信他满腹经纶,相信他会得大用,相信他很快就会来赎救她们母女。
大和尚怔怔地看着,眼神里说不尽的茫然。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明白那些躲进城里的懦夫,以及像这种愚昧无知的女人,值得将士们用生命去守护吗?
“大和尚,对不起,我——我把你的胳膊咬破了。”
“可是谁让你打我阿爹的?”
“阿爹可疼我了,你不能打他。”
“啊,流血了!你——你快蹲下来,我给你包一下。”
小女孩脸上尚挂着泪珠,走到大和尚面前,怯生生地给大和尚道歉,见大和尚被她咬破的地方还在流血,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洗得白发的手绢,拽着大和尚的手让他蹲下,好给他包扎。
大和尚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听话地蹲下身子,把胳膊送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用手绢小心翼翼地包住伤口,然后在胳膊背面系了个扣,是个好看的蝴蝶结。
大和尚茫然的眼神猛地绽放出神采,咧嘴一笑,朝小女孩道了声佛号,道:“小施主心善纯良,定是个有福之人。”
说完起身挤出人群。
红裙少女跟在大和尚身后走出人群,见大和尚像痴傻了一样,一个劲的嘿嘿直乐,忍不住翻白眼道:“傻乐个什么劲,脸都被挠花了,你该哭才是。”
“值得一乐。值得一乐。”大和尚道。
“想到什么好乐的事了,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红裙少女好奇道。
大和尚伸手指向人群,问道:“那儒生值得沙场将士们舍命守护吗?”
“卖妻卖女,人渣一个,恨不得一剑宰了他!”红裙少女咬牙切齿道。
“那妇人值得将士们舍命守护吗?”大和尚又问。
“愚蠢无知,虽可怜,亦可恨。不值得。”红裙少女答道。
“那小女孩值得将士们舍命守护吗?”大和尚再问。
红裙少女皱眉,思忖一会儿后答道:“年幼纯真,善良可爱,未来可期,值得一护!”
“那若是这城里尽是儒生妇人之类,只有一个小女孩,又值不值得将士们舍命守护呢?”大和尚再问。
红裙少女沉吟不语,其实她心中已有答案,也猜到了大和尚心中的答案,但她的答案和大和尚的答案截然相反,所以不想说出来让大和尚难受。
“我知你心中所想。”大和尚冲红裙少女笑了笑,道:“或许你是对的,但我依然坚持我的信念。只要是我守护的,哪怕她光芒微弱,我亦舍命守护,抛头颅洒热血,无怨无悔!”
红裙少女婉儿一笑,道:“你这话让我想起一个疯子。这个疯子为守一座空城,与大牙军鏖战一个月,战死将士五万,杀敌十五万。若不是援军赶来救援,他和剩下的两万将士亦要战死。事后有人问他,为何为一座空城死战?他回答说城里有一朵花正开的娇艳,是他守护的东西。”
“为一朵娇艳的花战死五万将士,他被大儒夫子们口诛笔伐,骂他是战争疯子,骂他是冷血的屠夫,骂他是煞星转世,大儒夫子们街头巷尾地骂,老百姓就跟着骂,最后将士们也跟着骂,骂的他不得不卷铺盖滚蛋,跑到冰天雪地的北疆窝了起来,吭都不敢吭一声。”
大和尚神色怪异地看着红裙少女,道:“你确定他是不敢吭声,而不是不屑吭声?”
“呃——”红裙少女语结,不确定道:“应该——大概——也许——有可能是不敢吭声吧,毕竟整个大禹人从上到下都在骂他。”
“你确定张屠夫怕被人骂?”大和尚又问。
“滚!我怎么知道?!”红裙少女突然恼羞成怒,狠狠白了大和尚一眼,觉得大和尚的问题忒无聊。
可是张屠夫到底怕不怕被骂呢?
她一直觉得他是怕的,要不然他怎么会一声不吭地跑去天寒地冻的北疆,任万夫所指也不吭一声。
但是被大和尚这么一问,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张屠夫应该是不怕的,毕竟他是张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