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抬眸,看向安娜一眼。
那双极少有所波动的黑眸一如既往的平静,安娜在这一刻明白了陆离所表达的意思。
他不在乎。
安娜一时无言。
但她总觉得其中哪里不对,苦思冥想片刻,她突然醒悟过来问题出在哪里:“蜜雪莉雅是被那些坏人害死的,但那些坏人不用承担任何惩罚。”
议会不会因为一群人传谣而治罪,尤其是这群人的谣言与政治无关时。
陆离轻轻摇头:“逻辑上对了,但核心错了。你想要一个人死,最直接省力的方式是拿把刀杀了他。最繁琐复杂的方式是了解这个人的性格,用温和的方式毁灭他。比如用谣言使他家庭破裂,丢掉工作,让他患上心理疾病,最终不堪忍受而自杀。”
“前者是shā • rén,后者仅仅是诽谤,但你认为这两者间有什么不同吗?”
安娜沉默。同样是shā • rén,而且后者更加恶毒,更能摧毁一个人——但代价无足轻重。
陆离继续道:“法律是规劝人们的最后手段,同时也是道德的最底线。如果有人做了违反道德的事——相信我,他没触碰那条线的原因下去仅仅是因为承担不起触犯法律的代价。”
安娜非常认同陆离的思路,但不代表看好。身为一名接受过教育的贵族少女,她很清楚类似事情在世上还有很多。
她轻声说道:“但我们知道这种事管不过来……”
陆离没有直接回答她,转而说道:“我有一个故事想说。”
不等安娜接下来回应,他缓缓讲述起来。
在暴风雨后的一个早晨,一个男人来到海边散步。他一边沿海边走着,一边注意到,在沙滩的浅水洼里,有许多被昨夜的暴风雨卷上岸来的小鱼。
它们被困在浅水洼里,回不了大海了,虽然近在咫尺。被困的小鱼,也许有几百条,甚至几千条。
用不了多久,浅水洼里的水就会被沙粒吸干,被太阳蒸干,这些小鱼都会干死的。
男人继续朝前走着。他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小男孩,走得很慢,而且不停地在每一个水洼旁弯下腰去——他在捡起水洼里的小鱼,并且用力把它们扔回大海。
这个男人停下来,注视着这个小男孩,看他拯救着小鱼们的生命。
终于,这个男人忍不住走过去:“孩子,这水洼里有几百几千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
“我知道。”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你为什么还在扔?谁在乎呢?”
“这条小鱼在乎!”男孩儿一边回答,一边拾起一条鱼扔进大海。
“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这一条……”
讲完故事,陆离拿出昨天那份报纸,一些居民学生的讨论以文字评论的形势出现在文章最后。
【我只是开了个玩笑,怎么就成shā • rén凶手了?】
【这就自杀了?喔现在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真是太糟糕了。】
【事情都是她做的,我们所做的只是将她传扬出去,为什么受害者好像是她?】
【她是个好女孩,我是说她起码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愚蠢,然后羞愧自杀了。】
这条鱼死了,但蛆虫仍在它的尸骸上蠕动着,繁衍,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