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筱枫知道,她又想起那些往事了。
程如雪愣了许久,从口袋里把那张考古队的合照拿了出来,照片上程笛的样貌已经模糊不清,可她依旧看得出神。之前的情况一直都是那么凶险,她连多看照片一眼的时间都没有,而现在她终于可以安静下来,放心地去品味心中的滋味了。
鼻子有些酸,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并没有哭,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为此哭得够多了。
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她不知道,一瞬间有许多话语涌到嘴边,让她忍不住地想对照片中的人诉说。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女孩子,这个年纪的人,独自一人时或可做到坚强,但终究还是希望遇见依靠。她是多么想把这些年她受过的苦全都告诉父亲,然后扑在他的怀里,被他抚摸着头发,听他说那些安慰的话。
她是多么想啊……
如果父亲从未出过事,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程如雪不禁去想。或许是上学,读书,认识许多朋友,过着平凡又有趣的生活,长大了,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嫁一个好人家。母亲也不会因此郁郁而终,一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和和睦睦……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啊,为什么美好的事情,从来就不能属于自己呢……
想着,程如雪忍不住苦笑出了声,原来得知父亲十几年前的下落、知道他很可能已经遇到了危险,这竟然是这么久以来,上天对她唯一的恩赐了。
郑筱枫听见这声苦笑,余光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她,其实他的心里也早已经开始了波动。他忽然觉得自己与程如雪似乎早已经变成了一类人,相似的遭遇,不知不觉中在脑海里响起了共鸣。有人说,这世间永远没有感同身受,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在程如雪的身上看到了本只属于自己的冷暖自知。
“其实……这一路上,我们都没有看见你父亲的尸……都没有看见你父亲,这其实是个好消息,不是吗?”
脱口而出地,未及思索地,破天荒地,郑筱枫居然开口安慰她了。程如雪一晃神,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怔怔地抬起头,看向他,眼神好像是在问:“是你在和我说话吗……你,是在安慰我吗……”
郑筱枫条件反射地把目光转向了一边,气息有些局促地道:“我是觉得,那些考古队员的笔记中说你父亲那么厉害,我想他是有可能活着离开这里的,就像我们一样。他之所以一直没出现,说不定是有别的苦衷。”
这句话,看似是在交流,实则,是回避了程如雪眼神中的问题。
不过程如雪还是淡淡一笑,说了声“谢谢”,虽然这只是几率很小的一种推测,但从郑筱枫的嘴里说出来,还是令她觉得心中很暖。说实话,郑筱枫的心此刻已经有些动摇了,或许……至少在这个人面前,自己不用那么的铁石心肠。他恨这个世界,但实在没必要恨她,没必要恨一个和自己一样可怜的人。
“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你想做什么?”郑筱枫想着,问出了之前董缺得还未来得及得到答案的问题,“我希望你不要再跟着我,回村子去,或者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安心的生活吧,你配得上这样的生活。”
这一次,郑筱枫的语气已经不再生硬,他真的有了些许改变,程如雪感觉到了。
“可我觉得,你是比我更配得上这样生活的人,如果你都要四处奔波,我还怎么可能做到甘心平静。”程如雪收起了照片和指北针,语气忽然变得无比坚定,“我要报答你,不管你愿不愿意。”
郑筱枫本以为自己会再次发火,可他没有,这一次他有的,只剩下了疑问。
“报答?我有给过你什么吗?”
果然,这件事郑筱枫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程如雪觉得,是时候把自己内心的话告诉他了。
“当然,你给了我太多太多……”程如雪笑了,那笑容真挚、清澈、洁净无瑕,“我配得上那样的生活,这个道理就是你告诉我的,在三年之前就告诉我了……”
郑筱枫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早已经不记得,三年前的自己是怎样的人了。他站起身,往外走了走,看着那山洞外漫天的黄沙,就好像看见自己曾经与未来的路一样。所有被沙尘遮蔽住的心其实都渴望某一天能有一个人将它解救出来,可心的主人往往从来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
“郑筱枫,你的刑期到了,可以出狱了。”
身无分文的郑筱枫,其实心中并没有太多担心,父亲还有很多朋友,自己和他们也有一些交情,他相信,那些人一定会愿意帮助他渡过难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