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西疆。
吉普车穿行在熟悉的黄沙中间,车上散发着艾草的香气。
日落西山,月亮升起的地方,一个村子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艾依村。
一条新修的石板路从村口延伸了出来,通到了很远的地方,自从那些事之后,考古队、警方、社会方方面面的人士络绎不绝地来到了这个多年无人问津的小村庄,外面的世界和这里终于开始逐渐建立起了繁忙的联系。虽是夜时,但家家户户都点着明亮的灯光,离得很远,但也依然可以看得见,鄱陀带给他们的困扰,终于再也不复存在了。
董缺得将车子停在了村口,五个人步行走了进去,许多老旧的房子都已经焕然一新,有很多人家都养起了狗,看见这些外来人,全都热热闹闹地叫了起来。
郑筱枫漠然,只顾着低头,一门心思地往前面走,董缺得却不停地看着四周,啧啧称奇:“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确实行啊。”
路旁摆着棋摊,一群白胡子的老人兴致勃勃地下着象棋,一群又一群的孩子们嬉笑打闹着,跑来跑去,这都是上次途经此地时从未见过的场景。
董缺得特意戴了一张口罩,怕有村民看到他的脸,两种可能,他们会发动全村的人过来围观,又是道谢,又是寒暄,另一种可能是他们早已经把董缺得给忘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是他想看到的样子。
深藏功与名,就当自己没来过,而且彻底铲除鄱兹古国的怪物,说到底还是后来才来的飞鹰队的功劳。
一行人凭借记忆,一路走向了小旅馆那边的街区,可在刚刚拐过那个街口的时候,郑筱枫和董缺得却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没有看到艾尼的家,原本小旅馆的位置上已经变成了一片很大的养鸡场。
“这……你们说的那个人……住在鸡窝里?”刘博不解地问。
郑筱枫本就沉重的表情显得更加失落,一个拄拐的老人恰巧在一旁路过,董缺得见了紧忙跑了过去,将他拦了下来。
“老人家——麻烦问您一下——”董缺得道,那老人似乎有点耳背,反应了一下才停下了脚步,用一口夹生的普通话问道:“小伙子,城里来的?有事吗?”
董缺得尊敬地点了点头,放大了声音道:“麻烦问您一下,这里原本不是有个旅馆吗?怎么不见了?”
老人愣了愣,指了指养鸡场,问:“你是说这户人家?”
“对——”董缺得道。
可谁知道老人忽然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这家人已经死了,就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旅馆了。”
“啊?!”董缺得顿时惊了,回头看了一眼郑筱枫,后者更是呆若木鸡了,董缺得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忙问:“不是……他……怎么会死了呢?就是艾尼他们,他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
老人确信地点了点头,示意董缺得不用怀疑:“老太太年龄大了,几个月前有一个大法师来到了我们村子,帮助我们除掉了沙漠里的恶鬼……大法师走之后,没过多久老太太就寿终正寝,睡觉的时候就死了,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他儿子为了给她办丧事,进城采买东西,结果不小心出了车祸,被一辆卡车给碾死了……哎——可惜了,这就是命啊,是活是死,人说了都不算啊……”
董缺得彻底愣住了,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人不停地摇着头,拄着拐杖,自顾自地缓缓离开了。
董缺得的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天命无常啊,意外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郑筱枫是这样,程如雪是这样,颜礼佳是这样,艾尼也是这样,任何人都没有例外。
董缺得无奈地走回到了其他人身边,就见郑筱枫深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某样物件,两行泪水悄然滑落,是那枚指北针。
原本的定情信物,此时竟已成了唯一的遗物,郑筱枫是那样自责,如果不是为了推开自己,雪儿她又何至于此……可自己,居然连她的遗体都没能带出来……他只能把这枚指北针当成是她,把她送回家里,也算是落叶归根,可是,就连家也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在所有的事情上,上天都总是要和自己作对……究竟是怎样的终点,才配得上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想着,郑筱枫的泪水愈发地止不住了,麻木了这么多天,这是他第一次再度流泪。
几个人一下子就慌了,董缺得连忙道:“喂老郑,你别……你别这样……你说你要哭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你……”
郑筱枫啜泣着,没有撕心裂肺的吼叫,只是不断地发出了压抑的声音,良久,他说:“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让我死……为什么她说一定要我好好地活着……不然的话…她就再也不喜欢我了……我不想让她再也不喜欢我…可我…可我想去陪她啊…………雪儿——雪儿!我想去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