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足足有盏茶时辰,安化侍才有力气骂出一句粗鄙。
水龄章对他的反应完全有过预想,此刻也毫不着急仪态儒雅,倒是身后的叶崇山此刻浑身泄气,一张鹰隼般老辣的脸孔此刻也软塌下来。
“前辈,唉......”
“崇山,是时候该说出来了,你说你这又是何苦。”
水龄章眼神中微带怅惘与怜惜,他轻轻抬手拍了拍叶崇山的肩头,随即转回身来继续看向崩溃的安化侍。
的确,此时此刻的安化侍情绪极不稳定,好似一樽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桶,只不过在水龄章面前任何火药都会潮湿熄火,不会给安化侍丝毫胡闹发泄的时机。
于是乎,眼下安化侍也只能径自凌乱。
“你在骗我,我不信,扯犊子,纯粹是他娘的扯犊子!”
“有些事情摆在那里,由不得你信不信,毕竟事实就是事实,你根本不是舒家后裔,而是我叶家嫡系子孙,叶家家主叶崇山的长子叶荣钦!”
叶荣钦!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给我滚开,我要杀他......我要剁死他!”
安化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抽起鬼彻便是一记咽空昼虎,无奈刚刚凝聚起的真元瞬息凝结散化,料想应又是水龄章的天子望气术在搞鬼!
“别挣扎了,今日只要我在这里,你不可能再伤你爹一根汗毛,崇山,事已至此,还是跟他说清楚些为好。”
水龄章的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处处彰显着必须听命行事的不怒自威相。
叶崇山很显然对其极度崇敬,即便内心有千般不甘不愿,也完全不敢去轻易忤逆水龄章的意思,只不过他此刻头颅低垂,不向安化侍瞥上一眼,安化侍倒是对其怒目而视,虎视眈眈每颗眼珠都写满了杀伐与血腥。
这对水龄章口中的亲父子,就这样在如此微妙的氛围下静默对峙,直到叶崇山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想当初你娘生你的时候,恰逢乾星门兵变之际,你后背上数第四根脊骨处有三颗痣,再有便是你从下生起便左侧缺一颗槽牙,刚出生时便抿起左侧嘴角,看起来好像是在笑......”
“够了,别再说了,全都是扯淡!”
安化侍粗暴将其打断,可刚刚每一个字都扎进了自己的心口,令此刻的他内心波澜翻涌,脑海内亦是翻覆起层层波涛。
一切皆是因为,叶崇山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明明安化侍全都不想承认,可却又实在难以磨灭掉其存在的事实!
安化侍小时候的确后背有三颗痣,只不过被温叔牙鞭笞了无数次,后背结痂血肉模糊,也唯有他六岁前能见到,此刻已经脱胎换骨,再也见不到了,但的的确确是存在过的!
安化侍之所以养成抿起左侧嘴角的习惯,并非是因为他喜好耍帅扮酷,实则恰恰是因为他左侧少了颗牙,每次这样笑都能用舌尖去轻轻撩拨缺口,只不过这事情他可从来都没跟别人说起过!
......
......
即便如此,安化侍还是难以置信。
“什么狗屁叶荣钦,叶崇山你休要信口胡诌,我生是舒家的人死是舒家的鬼,我爷爷是舒白鹤,你再乱嚼舌根子我剁了它!”
“你想剁就来吧。”
出乎意料的是,面对凶相毕露的癫狂安化侍,此刻的叶崇山反倒冷静下来。
他还是没有抬起自己的脑袋,只是静静撸起自己的袖口,将手腕割开一道血口子,沥沥啦啦的血水从腕口处顺流而下,没过多久便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
“自古以来血浓于水,你究竟是不是我儿子,把你的血也放出来交融一下便知。至亲骨肉血脉相融,这道理你难不成也不懂吧。”
叶崇山这话并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了最为平淡的陈述语调,他并未威逼利诱安化侍去验血,倒还真像位老父亲在说出和善的建议,只不过他越是这般姿态到位,越让安化侍感觉由内之外的恶心。
“验你娘的头......你骗我跟你血脉相融,就是想要骗我的神体血脉!”
安化侍这句强词夺理说得毫无底气,一个又一个事实摆在他眼前,令他此刻再难以为继自己的强硬,可苍白又无情的事实又那样残酷冷冽,让心狠如铁的安化侍也丝毫都接受不了。
换言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这些苦涩。
换言之,这悲怆的命运让他感受到的,仅仅只有无边无尽的哀伤与嗟叹。
“我若是骗你,想当初就不会在龙虎山上放了你,不然你以为你凭借一腔热血,又是如何能够在道剑两宗群雄环伺的困局中逃出生天?”
叶崇山说出这个细节之后长长叹息。
安化侍闻言也被勾起尘封的记忆,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崇山缓缓抬起脑袋,总算和安化侍的双眸正面对撞。
随着不再回避的目光一同抬起来的,还有他更加柔软且复杂的言语内心。
“说白了,我只不过是想在你犯错的时候,尽量保你平安罢了......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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