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皇城,一片废墟。
已经被彻底腐化烧焦的澹台洪烨尸身跪坐其中,浑身毛发尽数焚毁点滴不剩,眼珠烧干舌头烧化,满口稀缺的黄牙也酥脆掉渣。
由于他的大腿骨已经完全腐蚀殆尽,此刻瘫在地上好似一堆枯柴,还是那种漆黑如墨的枯柴,像极了黎明前刚刚浇熄的篝火残羹。
而即便如此,澹台夭夭还是一眼便将他给认了出来。
毕竟是至亲骨肉血脉相连,就算澹台洪烨真的化成了灰儿,澹台夭夭也会寻着味儿闻到自家爷爷,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毕竟这也只能加剧她更加深厚的哀伤。
“爷爷!”
凄厉的哭喊声响彻四野,比之前安化侍在此处的癫狂多了几分怯懦,怯懦中又填充满无尽怨毒与肃杀。
蓝阡夙果然按照安化侍的吩咐,在澹台夭夭醒来后告知她此地事宜。安化侍也算是言而有信,答应为她留下澹台洪烨的尸身,现如今虽说不是全尸,但对北江人屠来说已然是施舍。
只不过,这种残忍的施舍,澹台夭夭并不领情。
她此刻的心中只有恨。
滔天无尽不死不休的浓烈愤恨!
“爷爷......我就算终生不嫁......终我此生也要为你报仇雪恨!”
杜鹃啼血。
凄厉咆哮。
这是澹台夭夭第二次哭得如此狼狈,如此毫无顾忌,又如此悲痛欲绝。
至于第一次,那还是在龙虎山之弈的看台上与那少年分别,还是在龙虎山深处听到叶崇山说安化侍已死的噩耗。
而现在,当初那个紧紧相拥为其不管不顾的负刀少年,成了屠戮最疼爱自己的爷爷的血腥凶手!
她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以如此决绝又无奈的方式终结了彼此。
一个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一个葬送了自己的爱情。
当然,若说难过当属此刻的红衣女子。
哀莫大于心死,哭嚎已不能令她好受半分。
但她还是在哭。
整座宫殿废墟的深夜悄然而至。
今夜的南靖皇宫里没有宫女太监,没有批阅奏章的星点烛火,亦没有窃窃私语揣测圣意的后宫妃子,甚至没有一只贪恋澹台洪烨尸体腐肉的乌鸦鹧鸪。
这个黑夜很黑。
这个黑夜很静。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当中,澹台夭夭已经不晓得哭了多少个时辰。
她的嗓子早已经完全干涸,她的声带已经彻底磨红近乎失声,就连剧烈的喘息气流划过喉咙,都会给她带来利刃割喉般剧烈的摩擦剧痛。
可是她丝毫不在乎,毕竟她心中此刻有更加令她哀伤悲痛之事,远远比肉身上的痛楚来的凶猛无情。
多情总是无情物啊。
她怀中的澹台洪烨尸身已经扭曲变形,那是因为她哭得实在是太过伤感,手上掌握不好拥抱的力道,尸身早已经酥脆成渣,被她豆大的泪花激打都会崩掉脸皮。
澹台夭夭并未因此而松弛半分。
她还是紧紧抱着,甚至越抱越紧,貌似这是她目前为止唯一能拥抱的家伙,是这方对其不公的苍凉人间中,唯一还算能够无言陪伴她的家伙。
即便从某种晦暗悲伤的角度来看,那真的仅仅只是一具尸体。
可即便是尸体,依旧有安化侍真气焚烧后残余的气味,依旧有心脏完全停歇后逐渐冷却的残余体温。
那是曾经的爱人的味道。
那是亲爱的爷爷的体温。
“贼老天爷,你何其不公啊!”
澹台夭夭仰脸朝天质问,可苍天黑暗混沌无边,向来也不关照芸芸众生的愁苦。
因此,眼下这声质问和她自身一样,从里到外都蕴透着难以言喻的莫大悲凉。
哭声没有止歇。
抽泣没有终点。
但黑夜会弥散。
黎明的光并不浓烈,南靖朝迎来了一个阴天。
阴郁的阳光勉强驱逐黑暗,为皇宫废墟披上第一抹并不温暖的暗光。
极度悲伤抱尸一整晚的澹台夭夭已经身子发僵。
她双目空洞脸色木然,一张原本明艳动人的娇颜此刻血泪两行,嘴巴上李锦记的红妆已经完全干裂,化成干涸土块般龟裂的不规则纵横。
待到日上三竿,太阳也并不浓烈。
四周依旧有蒙蒙薄雾,澹台夭夭总算缓缓起身。
她小心翼翼地收敛澹台洪烨的尸身,将其完全收拢后收进自家云戒,随即又慢慢整理自己褶皱的红衣,将自己完全酸胀的腰肢挺得笔直。
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