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穗原本是想体体面面告个别,可一想着十年见不到,越想越难过,没过多久视野就模糊不清了起来。
她深吸了口气强忍着眼泪,刚平复下来情绪,下一秒又听到了陆九洲柔声安抚着。
陆九洲不安抚还好,他越温柔她鼻子就越酸,最后实在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灵山灵力充沛,四周多山林,各种飞鸟走兽在这里栖息。
它们常年在这里居住,受佛光庇佑比寻常鸟兽多了几分灵性,感知也更敏锐,在听到白穗的哭喊声后立刻吓得四散飞离。
风祁他们也是在看到鸟兽离散后这才注意到情况,不想还没走近便看到了白穗哭得瘫坐在了地上,抱着陆九洲的腿不撒手。
青年早早就感知到了他们的气息,这才慌忙想要把情绪失控的白穗给扶起来。
结果刚扶到一半,她整个人又给滑了下去,哭得脱力了一般。
三人视线撞在了一起,一时之间都沉默不语。
风祁恍惚了下,余光瞥见了周围好些树木被砍倒一片,顺着往前面看去,在一处巨大的凹陷里看见了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那人正是昏迷不醒的宁玦。
尽管在先前时候谢长庚就给他说过了宁玦被陆九洲给狠狠教训了一顿,他自只以为这话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在。
毕竟陆九洲在修真界之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哪怕听到狼旁人说了他的坏话也只是一笑而过,不会追究分毫。
宁玦性格是差劲了些,可他和陆九洲除了交过手,是他的手下败将之外,两人并没有别的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什么仇怨。
所以在看到宁玦被打到灵力透支,狼狈昏迷的时候,风祁没忍住将视线重新落在了陆九洲身上。
眼前的青年周身气息平和,毫无戾气,前后强烈的反差让风祁没反应过来。
白穗这个时候已经哭得有些累了,刚缓了一会儿,发现一直紧张安慰着自己的陆九洲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嘴一瘪,拽着他衣袖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哇呜呜呜,你,你为什么不安慰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哭太久了开始嫌我烦了呜呜呜呜!”
“没,我没有。”
陆九洲的注意力立刻被白穗吸引,最后只得硬着头皮顶着尴尬将她一把抱起。
“……乖,别哭了,风祁他们过来了。”
白穗听后僵住了身体,下意识想要抬头顺着陆九洲视线方向看过去。
可一想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只得羞恼的将脸埋在了青年的怀里。
“你怎么,嗝儿,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声音很低也闷,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到一半时候还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青年见白穗不哭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抬起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而后掀了下眼皮看了过去。
“咳咳,抱歉,她可能第一次离山历练,而且还是这么久的时间,所以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这才情绪失控了。”
陆九洲将手抬起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下,掩饰了自己不甚自在的情绪后又低头对白穗说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再不走就晚了。你要是实在想我了可以随时用玉佩和我联系,我一直都在。”
“坚强点,嗯?”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声音似羽毛拂面一般轻柔。
这让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白穗更加觉得羞耻,她红着耳根点了点头,不大敢看他的眼睛。
“……好,师兄我走了,你多保重。”
“不仅是我,你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也要和我说,受伤了或者遇到什么烦心事你都和我讲讲,不要总一个人闷在心里。”
白穗松开了拽着陆九洲的衣袖,吸了吸鼻子。
“好。”
“……那我真走了?”
她看着陆九洲弯着眉眼微微颔首的样子,知道现在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于是白穗狠下心来想着直接御剑,一鼓作气离开。
可刚走了几步,白穗实在没忍住又转身跑了回去扑在了陆九洲的怀里。
她紧紧抱着他的腰,也不顾青年僵硬紧绷的身体,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深深吸了口气。
沉木清冽,扫去了她心头所有的郁气和烦躁。
白穗抬起头,直勾勾对上了那双丹凤眉眼。
“陆九洲,我会每天想你的,等我回来。”
不是师兄,是陆九洲。
单单是一个称呼变化,就让陆九洲呼吸一窒,心跳漏跳了一拍。
他喉结滚了滚,也顾不得旁人,低头吻了下她的发顶。
下一秒,白穗听到了一个喑哑的声音,细沙般擦过她的耳畔。
他说了声好。
然后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
“……阿穗。”
——希望我的阿穗,此去平安顺遂。
……
陆九洲是看着白穗离开的,同样的白穗走一会儿也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他们三人是御剑而去,只一眨眼工夫,青年的身影便隐没在了青山白云之间。
白穗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想要从云雾袅袅里去找寻陆九洲的所在。
然而云深路远,除了隐约可见灵山覆在山顶的金光,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看开点,修行路上不可能一直有人陪着的。虽然你年纪还小,但是修真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如果你现在停下了,即使天赋再好也会被人追赶上的。”
谢长庚还挺喜欢白穗的,见她一路上情绪都还有些低落,没忍住这么顺着安抚道。
风祁年岁和白穗相当,可前者入道已有近十年,而他如今这个身体已三十有余,加上前世一并更是活了三四百年了。
他们都算见识过了大风大浪,只有白穗作为昆山剑祖的亲传,一直以来都被保护得太好,所以一时半会可能接受不了这样长时间的历练也算正常。
谢长庚在仙剑大会的时候运气不好,刚进去就碰上了宁玦,被他捏碎了玉牌给淘汰了。
不过他在秘境里前后待了三四日,在里面也或多或少听到了些白穗的事情。
作为昆山剑祖近五百年以来才收的亲传弟子,白穗从入秘境时候就颇受周围修者的关注。
从她和风祁他们走散落单,到被玄青门和涂山弟子算计,走投无路吞食了妖丹,到后面被包围报复。
都不用他如何去打听,便能从旁的修者那里听个大概。
谢长庚听后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倒是周围人冷笑嘲讽了不少。
说顾止老眼昏花挑了个空有天赋没有脑子的徒弟,昆山未来堪忧。
又或者说白穗吞食妖丹,偏激过头,十有bā • jiǔ会修行会出岔子。
虽不是所有人都抱着看戏和嘲讽的心态,但是这也从中反映出了人心。
有时候诋毁也是一种嫉妒。
昆山已经出了陆九洲和青烨这样的剑修奇才,如今又凭空冒出来了个白穗。
作为剑修梦寐以求的一切似乎对于白穗都是唾手可得,他们心里的确很难平衡。
就像谢长庚前世一样。
十岁拜入宗主门下,百岁修为已至元婴,成了万剑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继承人。
大约是因为过来人,承受了许多,谢长庚有些感触。
“白穗,你别怪我话多,我只是觉着你不该太局限于这些儿女之情,至少现在不能。
之前的仙剑大会只是小试牛刀,对于你这样的身份,很容易成为众矢之。你这十年若是不静下心来好好修行的话,不周山试炼的时候只会九死一生。”
和仙剑大会不同,不周山试炼是真正的屠戮场。
妖魔与修者混杂,签订契约,不论生死。这是每一个修者都必须经历的试炼,对于白穗来说更是如此。
想要得到世人的承认,便得拿出让世人信服的实力。
这是再通俗易懂不过的规矩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缓急的,只允许自己今天消沉这么一下子。之后我肯定好好历练,不会再被影响的。”
白穗说着振作起来,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让自己暂时把陆九洲还有顾止,连同昆山的一切都给抛到脑后。
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余光瞥见了最前面带路的风祁。
少年不知道怎么了,眉宇之间折痕渐起,神情也有些凝重。
“谢长庚,你之前去过不夜城吗?”
风祁突然回头这么问了一句,让白穗和谢长庚两人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不夜城又名鬼城,是鬼族和人族共住的一座城池。
谢长庚自然去过那里,不过却是前世,而且当时他只是停留了几日,对那里也不怎么了解。
“……没去过,但是看过些文献记载。听说那里的人不信神佛,只祭鬼魂,千百年来都受着鬼族庇佑。”
怕风祁发现端倪,他不好再多说什么,说到这里停顿了下,不着痕迹留意着风祁的神情。
“怎么了?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倒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我们运气不大好,今日虽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不夜城避开百鬼夜行。可因为我们的路线是从这里往北,再加上耽搁了几日没有提前动身……”
风祁薄唇抿着,将手中的图纸展开,灵力覆了上去。
金光闪烁,刹那之间一座城池浮现在了眼前,上面萦绕着浅淡的黑色雾气,只隐约看到了轮廓。
“明日正是七月半,是鬼节,也是他们一年之中最隆重的节日。不夜城的城民会连续半月举行祭祀祭拜,同时在这半个月里一日十二个时辰里有近八个时辰为晚上,同时鬼气也最甚。”
“我从没有在这个时间去过鬼城,大多历练的修者也会尽量避开这个时期。听说在鬼节期间鬼王会出现,那是魔族十二魔将之一的鬼将……”
为将的大多都是近元婴修为,其中十二魔将更是最多到了大乘期。
鬼族的隶属于魔族,但是十二魔将各自为王,并不完全听从于萧泽。
之前时候萧泽没有受伤还能压制住他们,现在他身受重伤应当回了魔渊修养。
魔族之人嗜血成性,没有道德善恶之分,若是发现了萧泽不但不会提供帮助,甚至会想要取而代之。
所以现在的萧泽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每年入不夜城历练的修者众多,白穗他们就算碰上了鬼王对方估计也认不出来他们的身份。
然而不管对方认不认得出来他们的身份,鬼族和修者之间本就水火不相容,后者以斩杀其魂魄淬炼灵器,前者以吞噬其金丹增长修为。
如果不是恰逢鬼节可能会遇到鬼王,凭借他们三人一起的话就算遇到棘手的鬼族,也是能够应付的。
风祁顾忌的也正是前者。
只是历练路径是循序渐进不可逆的,越往北走难度只会更大,要是不夜城这里就绕开到了第二个地点。
其结果也不会比在鬼节期间,入了不夜城时候好到哪儿去。
“你们有什么建议吗?是要绕过不夜城先去第二个地点,还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