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制止他们?”
“为什么要制止?弱肉强食本就是生存法则,人族的精魂肉.体于鬼族是极好的补品,修者的金丹更是能增长修为。”
重华眉宇之间折痕渐起,那昳丽的面容覆了霜雪般冷冽。
周遭的鬼气森然,再一次压了过来,哪怕白穗裹得被子也被这一股突如其来的冷流冻得瑟瑟发抖。
“而且,我对人族并没什么好感。”
“……可是你之前不也是人吗?”
重华是诞生于万千魂魄里的鬼魂,要是追根溯源的话他也算是人类才对。
所以白穗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人族有这么深的敌意。
“正是因为我为人过,所以我才对这个贪婪邪恶的族群这么厌恶。”
青年很少有这样面色沉郁的神情,他垂眸看向白穗。
“我生前是一名骠骑将军,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年朝廷群臣上奏皇帝,希望我回漠北驻扎镇守。皇帝也顾忌我回京功高震主,于是明升暗贬,将我派遣去了边疆。”
“在我到了那里之后才发现,着只是他们君臣设计的一场让我身死沙场的piàn • jú罢了。”
“戎狄三万来犯,我手下只有三千铁骑,我的将士快马加鞭回去请求支援,可兵败城破之日也没等来援军。”
这些事情重华从没有提起过,他如今说来很是平静,可那双眸子却晦暗冷漠。
“我的肉身被敌军五马分尸,头颅被挂在城上任由鹰鸟啄食成白骨。枉死的三千将士的魂魄带着滔天的怨气凝聚成了如今的我。
这样污秽不堪的族群难道我不该憎恶吗?”
《仙途漫漫》里主要记载的是主角的故事,对于重华这样的反派的过去并不会着墨太多。
因此在白穗看文的时候以为作者创造的反派都是纯粹恶人,用来推动剧情的,并没有在意太多。
然而自从她进入这个仙侠世界后发现,不单单是主角,那些配角的所作所为都有了解释。
从之前仙剑大会无意之间进入了萧泽的神识时候她就意识到,这个世界由于她的经历在完善,变得更加真实,更加有血有肉。
白穗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对于重华对人族的厌恶,她能够理解。
可是又因为立场的对立,白穗和没办法真正放任着他这般纵容鬼族杀戮蚕食人族。
半晌,白穗消化了这样巨大的信息量,从中回过神来。
“的确,你的那些经历有所怨恨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些背叛伤害你到人也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们纵然可恶,可是不夜城的子民是无辜的啊。”
“你是苍梧的,应该不知道不夜城以前是归属于南越古国的吧。”
青年眼睫微动,看着白穗一脸疑惑的神情后沉声继续说道。
“南越是我的故国,如今虽然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了。可他们罪恶的血脉却依旧延续。”
白穗微睁开眼睛,猛地抬头看去。
“你的意思是说……”
“没错,不夜城的所有人都是他们的后代。”
重华是鬼,是无数死于沙场没办法转世投胎的鬼魂所凝聚而成的。
他的怨念是散不去,是成了执念的。
“死了又如何?他们的后代生生世世都会被我奴役,成为我的仆从。”
不夜城常年被鬼气侵蚀,里面的人大多都难以投胎,就算投胎转世了之后也是短命早夭。
再加上他们信奉鬼族,死后魂魄不去,自愿归去幽都侍奉。
——这的确是生生世世的奴仆了。
这是错误的。
白穗很想要告诉重华,那些人已经死了,他们的后代什么也没做。
可是她说不出口。
同样的她代入了自己来看,自己珍视的保卫的一切却推他入了深渊。
换作是白穗,可能也没办法轻易释怀。更何况是执念深重的鬼修了。
可能是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两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重华没有留下来,起身离开了寝宫。
隔天守着鬼门的三头魔犬被侍女带到了她面前。
果然和重华所说的一样,通体雪白,眸若宝石,是一头极为威武漂亮的魔兽。
只是这魔兽并不怎么喜欢自己,它只在寝宫角落趴着眯眼休憩,白穗过去了它耳朵便竖起,极为警觉地睁开了那双红色眸子。
不过因为重华的命令,它也不敢伤害她。它只允许她靠近,不让她碰触。
对于这三头魔犬对自己接纳与否白穗并不在意,她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和它打好关系的。
见它不搭理自己,白穗也不怎么搭理它。
重华这两日也不知道太忙还是因为那一夜的事情,都没有过来找她。
夜里,白穗手枕靠着脑袋躺在床上,寝宫周围都是细碎点点的鬼火摇曳,照得原本暗无天光的宫城一片通明。
算着日子,今夜子时过后便是鬼节过去,鬼气散开的时候。
按理说终于可以离开了,可是白穗心里却惴惴不安并不踏实。
要是重华不与她说这些还好,无论是风祁拿她当人质也好,还是动手也罢,她都不会有半分犹豫。
只是现在,她动摇了。
这剑她拔得出,却落不下。
重创了重华让他回了魔渊鬼界又如何,这仇怨放不下他终会再回来的。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可以……
白穗脑子乱得厉害的时候,一阵轰隆的声响从宫城之上骤然响彻。
一时之间宫墙倒塌,地面震动,呼啸的风声带着鬼魂的冷冽,倒入灌了进来!
在白穗脚边休憩的三头魔犬怒吼了一声,喷出的火焰滔天,整个身子也炸毛起来。
她见它要跑,连忙翻身坐在了它的背上。
在三头魔犬用力想要将白穗甩下来的时候,她伸手紧紧抱住了它的脖子。
“都这个时候了别闹了!你就算要跑也得带上我,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情你主人不会放过你的!”
它虽不能言语却听得懂人话。
果不其然,白穗话音刚落它便没再抗拒于她,只不满的低吼着破开房门将她一并带了出去。
重华的寝宫距离风祁所住着的偏殿不远,几乎是在万钧云锤落下的瞬间少年便戴上面具御剑而来。
因为白穗骑着三头魔犬,她一出门就和风祁撞了个正着。
少年已然换回了原本的装束,黑衣黑剑,近乎要和这周遭相融。
他对上白穗时候愣了一瞬,而后手腕一动,剑气凛冽如山海般逼仄而来。
风祁这一剑是对着三头魔犬的,并没有伤到白穗分毫。
三头魔犬一跃而上避开了那剑,然而那剑锋森然,还是划伤了它的腿。
殷红的血色在雪白的皮毛上分外明显,它疼得怒吼了一声,张嘴的瞬间三个火球翻滚,重重落在了风祁身上。
他没有躲开,剑声铮铮,剑光化成了一条水龙。
巨浪滔天和那火球相撞,水火接触的瞬间蒸腾起了浓郁的水汽。
白色的雾气氤氲,一下子将三头魔犬的视线遮掩。
白穗现在不能使用灵力,不然会提前暴露身份。
她眯了眯眼睛,凭感觉去找寻风祁所在的位置。
三头魔犬在高空之上,她站在它的背上好几次都险些摔下去。
正在她慌忙寻找少年身影的时候,“唰”的一声一道剑风破开了雾气。
如同拨云见日一般,白穗看到了那个黑色的身影。
她心下一喜,趁着三头魔犬还没找到方向的时候猛地朝着风祁所在位置跳了下去。
风声烈烈,云雾深深。
白穗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还没落地,一只冷白的手搭在了她的腰间。
不是黑色,而是一抹殷红似火。
还没来得及反应,白穗看见一道更甚的剑意重重往下,砸在了御空而来的少年的背脊。
只听“轰隆”一声,似有雷鸣电闪,那泛着红光的灵剑挽了一个剑花折返的瞬间。
涤荡的剑气扫走了所有的白雾,地上坍陷了一个巨大的坑,而风祁就在其中。
少年嘴角沁了一点血色,在更重的一剑落下之前撑着身子而起。
凌空往后避开了剑气涤荡的范围。
白穗一愣,恍惚了下抬眸看向了抱着自己的青年。
——风祁晚了一步,接住她的是重华。
黑发红眸的青年冷着眉眼,居高临下看了风祁一眼。
而后视线淡淡落在了白穗身上。
“你胆子很大。”
“那个我就是听到动静担心你,所以出来看……”
白穗话没说完,重华的手直接捏住了她的下颌,逼迫着她与自己直视。
那双眸子晦暗冷冽,似海上的浮冰。
“你觉得我真有那么蠢吗?”
“咳咳,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问我要三头魔犬的时候。”
重华手上越发用力,似乎要把她骨头捏碎般,疼得白穗倒吸冷气。
“我只说了它守的是南门,你却立刻反应过来那是鬼门。”
白穗眼眸闪了闪,沉默了半晌。
“……那你为什么还把它带过来?”
“我在赌啊。我赌你是意外从别处得知的,是我多想了。”
青年声音很沉,周身的鬼气比初见时候还要冷,宛若像是掉进了冰河一般。
“一千年前我就赌输过了一次,所以死在了战场。这一次我又赌了一次……”
“你说这到底是我运气不好,逢赌必输。”
“还是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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