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位男士,很高,大冷的天,竟然只穿一件黑色衬衣,人半倚在栏杆上,修长的胳膊闲闲抵着铁栏。
在她看向他时,他点烟的动作也停下来,微微侧头观察她,似乎很意外都躲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了,竟然还有不速之客过来打扰。
隔着明灭的火焰,两人有那么片刻的短暂对视。
谁都没有说话。
后来,也不知道是哪里刮来的风,吹皱了平静的湖面。有鸟儿蜻蜓点水般掠过,泛起丝丝涟漪。
翁淑仪回神,不确定道:“……宁首长?”说完,她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模样儿俏皮。
似乎是很意外,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境下遇到他。
对方笑了笑,神色倒比她自在多了:“翁淑仪?”
两人像是互相确认对方身份似的,对视了一眼,尔后,都后知后觉地笑了笑。
这一打岔,像是打开了凝固的话匣,关系拉近了不少。至少,不会站在一块儿都感觉到尴尬了。
他们聊了些琐事,不过,大多点到即止。
后来天上飘起了雨丝,他们到隔壁的套房休息。
这地方挺昏暗,只亮了两盏壁灯,翁淑仪发现隔间后面有两处书架,便伸手拿下了一本。
看了会儿,她回头望去。
宁振平接到一个电话,起身往阳台上走去。
从这个角度望去,他背对着她,略略侧头将手机夹在了颈窝里,边走边娴熟地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
约莫是室内太过安静,谈话的声音清晰可闻。
男人的嗓音低沉、磁性,不经意从鼻腔里发出的一声闷笑,也是说不出的拿人,像猫爪子挠在人心窝里。
有些人,哪怕不经意做什么,都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很显然,宁振平就是这样的男人。
不经意间,诱人沉沦。
他接完电话回头时,目光正好和她撞到一处,不由微怔。
翁淑仪率先露出一丝笑意,给自己无端凝视他的情景寥解尴尬。
宁振平也笑了笑,将烟掐灭,走到她身边。
“你也看费马?”他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手里正翻着的书,侧头又看她,饶有兴致。
翁淑仪说:“随便看看。”
宁振平笑着说:“很少有女孩子爱看这个。”
后来他们聊了很多东西,比之第一次聊天时要深入些,有天文、地理,也有金融、证券,甚至涉及到了医疗等方面。
翁淑仪越聊越心惊,深深感慨这人的博学。
宁振平此刻道:“第一次跟一个小姑娘聊这些,你懂的不少啊。”
翁淑仪眨巴了两下眼睛,耸耸肩,语气无奈:“没办法,要装逼啊。出来混的,能不装点门面吗?不过,你怎么小姑娘小姑娘的,你看着也大不了我几岁。”
宁振平忍俊不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很清瘦的女孩子,皮肤很白,手腕细弱得仿佛稍稍用力就会折断。然而,尽管如此,她依然美丽得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精灵似的,晦暗的天色,更为这种盈盈楚楚增添了一丝说不出的婉转风情,像废墟里绝望生长出来的一株绝艳的牡丹花。
比之之前并不上心的匆匆一别,他此刻才发现这个女孩子的搞怪可爱之处。
还有无与伦比的美丽。
他觉得自己有点失态,轻嗽一声,转移了话题:“……你平时也看……”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那晚他们聊了很多。
翁淑仪发现,他人其实挺随和的,渐渐也卸下了几分心防。想着马上就要毕业了,多一个朋友多一份人脉,她跟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心里,也有几分不为人知的私心。
……
之后一段时间,翁淑仪都忙着自己的事情。
比如学业,比如挣钱。
毕业在即,她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渐渐的,她都快忘了那个人了,直到毕业前夕,她再次拜访老师,想要询问日后发展的问题。
一开始,她是想留在北京的,后来经过权衡,算了下生活成本之类的,还是决定回到家乡发展。
教授不太开心。
所以,那天她去时小心翼翼,不像往常一样提早很久就跟教授打了电话,而是到了门口,才慢吞吞地给师母打去。
谁知,电话响两声后,接起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声。
“喂——”
翁淑仪愣了会儿才想起来这道声音是谁:“……宁振平?”
那边也停顿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这情急之下的称呼不大礼貌,咳嗽了一声说:“老师在吗?我现在……在门外。”
说完她又改口,“可以麻烦你给我开一下门吗?”
她没有等待多久。
他很快就过来帮她开了门。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这个人,她有些恍然隔世的感觉。
“……宁首长。”
对视了两秒,那种尴尬褪去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教授对她的态度还是不怎么样,后来在客厅里谈话,他也没有给她好脸色。好在宁振平也在,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翁淑仪点头如捣蒜,心里却有别的计较。
教授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你就糊弄我吧。”这孩子,太有主见。
她只能尴尬笑笑。
离开时,教授让她好好想想,她满口答应,心里却已经决定要离开。到了门口,天上下起了雨,丝丝缕缕如细线般飘到屋檐下,打湿了她半边肩膀。
她正愁不知道如何离开,身边有人为她撑开了一把黑伞:“一起吧。”
她回头,可不就是宁振平?
她立时笑了笑:“送到哪儿?宁首长,总不能送我一路吧?”
她从小就生得美丽,温柔中又透着那么几分狡黠,意味不明的口吻,凭生多了几分暧昧。
他不躲不闪,竟也笑了笑:“为什么不能?”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
那时才发现,他虽然生得年轻,跟她认识过的那些小年轻,到底是不一样的。
有一些事情,无需多言,只需要一个对视,彼此就能清楚地明白对方的想法。就好比,他那天一直送她到宿舍,路上,聊了些未来工作发展方面的事情。
一些看似是工作方面的琐事,却让她改了决定——留在北京。
那时她就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也有了底气。
这个人的眼睛,给她一种信心。那时她就确信,他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