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即使穿了官服,身上的仙气还是不减,跟大牢这种污秽地方很是不搭。平时他也很不愿来牢中,但是这次,他还挺愿意的。
无情见到雷损的时候,是真的被吓了一下。只是多年冷面惯了,别人看不出来而已。他被雷损的老态吓到了。
虽不经常见,但距离上次打照面,也就半年的时间。半年,雷损从一个中年人模样,变成了现在头发花白,两眼无神的憔悴老者。
无情是来审讯的,才刚开始拉开架子,雷损就一脸了然的道:“大捕头想问什么罪,直接说吧。shā • rén越货、强收金银、买命卖命还有什么‘包庇走私军火之人’,我都认。”
无情眉峰一挑:“雷老总这样配合,是想交换什么?”
雷损一笑:“官兵拿人时就说了,只捉‘首恶’。摆明了是想保存‘六分半堂’的实力,以便接手。老朽捋遍了江湖豪杰,能接下我‘六分半堂’这摊子的人,着实不多。所以老朽有个疑问,还请大捕头告知。”雷损殷切的看着无情:“狄飞惊在哪?”
无情八风不动,“本官只负责审问,其余事一概不知。”
开玩笑,一个阶下囚而已,有什么资格谈条件。只是借他个名头做些事,又不是真要问出些什么来。就算要问,“六分半堂”那些事,谁不知道啊,哪里用得到给好处。
雷损这偏行动派的人,碰见无情这种习惯谋而后动的,基本完败。
且久在江湖的雷损,政治敏感度不强,还以为这只是打压帮会的手段。而不久之后,皇宫大殿里,大戏就上演了。
早就得了吩咐的刑部尚书在大朝会上将目前查清的案情公布。从军火的制造、运输,到过了谁的手,谁开的通关文牒,卖到了何处,得银几何。到战场上火器造成的大宋将士伤亡有多少。
这已经不止“骇人听闻”四字能形容的了。数万将士的性命化成了数字列在纸上,而蔡京、童贯、王黼还有已经死了的朱勔等权臣之名也在其中。
满朝文武有痛惜大宋将士的,有对太上皇失望透顶的,而更多的则是不断看向站在百官前列的蔡京等人。
赵榛一脸痛心疾首:“此事关乎我大宋万千将士性命,倘若置之不理,朕寝食难安。”
立刻有朝臣进言,要“彻查案情,诛首恶,斩奸佞,还大宋将士一个公道。”
在这件事上,赵榛一直表现的很是强硬,很多人都觉得,刑部尚书这般大胆,这就是官家要收拾蔡京等人的意思了。但是现在,赵榛却摆了摆手:“这却是不行。”
朝臣们心中一凛,难不成又是虚晃一招。
只听赵榛继续说道:“那‘首恶’,朕诛不得,众卿家也诛不得。”
一句话,朝堂内静得落针可闻。
赵榛年轻的声音略带苦涩:“众卿家与朕皆知此事‘首恶’为谁,没道理再让旁人担这个名头。”
这是要判皇父?一直保持弯腰低头仪态的朝臣们心中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缓过来后便纷纷跪倒,匍匐不起。
只一个标枪一般的身形一动不动。燕王清越的声音响彻大殿:“官家是要代父认罪?”
立刻有卫道士叱骂:“‘子不言父之过’,你这是逼着官家‘不孝’!”
燕王立刻反驳:“蒙童皆知‘亲有过,谏使更’,难道只为对得起皇父,就不管列祖列宗的名声了?”
有人打了头,大殿里响起了各种不同阵营的声音,“谁说‘主谋’就是太上皇了?”“尚未完全查清案情便诋毁太上皇,其心可诛!”“是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没数?”“要查清案情,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参与者甚多,还怕查不清吗。”……
燕王不理会乱哄哄的朝臣,“官家今日邀臣上朝,所为便是听众位大人吵架?”亲王超品,不领差事是不用上朝的,今日是奉旨而来。
赵榛苦笑:“自然不是。”顿一顿,“皇兄说的对,朕是该代太上皇认错的。至于‘罪’,还是要等刑部审查清楚,才可论罪。”
燕王直视赵榛:“不知官家要怎样‘认错’?”
朝臣们已经发觉事态不对了,步步紧逼的燕王,寸寸示弱的官家,朝臣们隐隐觉得,这怕是赶上逼宫现场了……
现在的大殿上,不光静,还有一种极危险极压抑的气氛。百官们就着刚才的姿势,拜倒不动,大气都不敢喘。
整个大殿只有龙椅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那胆大的偷眼往上看,一看之下,立刻顾不上仪态,惊呼出声。
龙座上年轻的帝王已经脱冠散发,正动手解腰上的玉带。
赵榛语气无喜无悲:“不光走私火器之事。还有之前皇兄在宫中的遭遇,朕便一并说与众卿家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