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
雄鸡唱晓,天还是黑的,但太阳星的确已经从东方向大地撒下了第一缕阳和之气。
城卫兵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打着哆嗦,隔着衣袖转动冰冷的铁绞盘,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天空也亮堂成了灰蓝色。
柴火是第一个出城的人,他还提着那盏纸皮灯笼,脚步匆匆向城外义庄赶去。竹梆子已经还给了朋友,身上的衣服换过一套干燥的,却还是冷得佝偻起来,像虾似的缩着脖子和手臂。他想把手也缩进袖子里,但这套衣服对他来说小了点,虽然他把自己缩成可怜可笑的模样,还是露出了手腕。这套衣服是他朋友的,更夫一晚上要敲好几遍报时,他感觉到地动之后,硬挺着敲完了梆子赶回朋友家暂歇,被他朋友发现衣服湿了后,硬给他换了一套。
“过一个时辰还得再敲一遍呢,穿湿的冻不死你!”朋友看他脚底打晃,又摸他的头紧张道,“你不是发热了吧?”
他没有发热,只是觉得地面一直在晃荡,结果自己也怎么走都走不稳。
好在这感觉没过多久就渐渐弱了下去,隔一阵才晃一晃,他自己逐渐适应,慢慢就能重新走稳当了,不然走个路跟喝高了似的。
柴火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切都正常,那就只能说明是他自己不正常了。他是中毒了?可是什么毒只让人打晃,别的地方并不觉得难受?他紧接着又想到了自己的仇,可是他对自己家到底为什么遭了劫半点儿不知情。他就记得自己那天正午睡着,忽然被他娘叫醒,前院传来惨叫声,他娘惶急地往他后背和两腿上各贴了一张符,从花盆里挖了一把土抹到他脸上,把他从仆从出入的小门里推出去,气竭声嘶:“跑啊!”
他从没听过他娘那样的声音,就拼命地跑了起来,他从没跑得那样快过,像风一样,甚至直接顺着城墙就攀上去跑出城了,他在跑出城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被重重推了一下,险些摔倒。后来他一直跑啊跑,跑到再也跑不了那么快时才停下。他还穿着午睡时的里衣,腿上一烫,才看到是两张烧起来了的符咒,很快就化作灰烬散开了。他从后背上摸到另一张符咒,上面用朱砂画着他看不懂的符文,还印有一方大印。二者的朱砂色都变得很浅淡,符咒中间有一道刀劈似的黑色焦痕。他这才恍惚响起在城门上好像被重重推了一下的感觉。
他不敢直接回去,先打听了一下消息。没过多久他全家遇害的消息就传出来了,据闻他们家连养在廊下的鸟儿都被杀了,据闻他们家最小的孩子逃脱了性命,据闻这个孩子正住在太守家,日日哀哭泣血,祈求太守追查凶手。
这下柴火彻底不敢回去了。他就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他在这里,太守府里的那个又是谁?
柴火飞快地跑向义庄,他仍觉得脚下不够稳当,但比起之前那晃悠劲儿又缓和了许多。如果是他的仇人找到了他,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按照他们杀了他全家的狠绝手段来看,直接杀了他不会更容易吗?又或者他们想找什么东西才要留着他?但把他直接抓走不是更合理吗?而且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家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东西……柴火脑子里乱糟糟的,紧紧抓着手里的灯笼,一气跑进了义庄。
义庄是个可怕的地方,相邻不远处就是一片乱葬岗,常有鬼火飘荡。等义庄里的薄棺快要停不下时,他得负责把停了最久的那一批埋到乱葬岗里去,也顺便上几炷香。这样的地方阴气重的很,容易生出诡异的变化,所以人人都避之不及,但柴火感觉其实还好,义庄里有神仙布置下的手段,隔一阵子就会有人来检查。他刚开始的时候也怕,老叟在的时候两人睡在一起,老叟告诉他死人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在这座义庄里守了半辈子,死人从来没伤害过他,倒是年轻的时候,他这只脚是被活人打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