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樽石杯里的酒液刚斟完,炎君的身影就倏忽出现在山巅。
他看着两杯斟好的酒,眉毛一挑:“你猜到我要来?”
“不是。”长阳说道。
他顺手把另一杯酒给倒了。
炎君:……
“你什么时候也学起了凡人那套?”
那杯酒是祭奠社土的。
长阳自己执着另一个杯子慢饮:“一时心有所动罢了。”
炎君一拂下摆,盘膝坐在他对面,捞过酒葫芦自己仰头倾了几口。
他也是感觉到幽冥当中的变故才过来的。
炎君放下酒葫芦,再看向长阳:“你在幽冥当中的行事,太冒险了。”
因为地府的缘故,他和太阴都默认将幽冥之事交给长阳自己处理,但今日见长阳的所行,他却不能赞同。
假使女须没有跨出那一步、假使她的心有了一丝一毫地畏怯,假使她虽有舍身之意,却未能悟出无我之境,事情又当如何呢?
长阳浑不在意地笑:“我不是还有一具化身在那儿吗?”
大不了,他便舍了那具化身。幽冥当中的情况虽然会比现在要差一些,但也不会让浑沌立下第六座黄泉客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炎君皱眉看他。
浑沌不会注意不到李泉,他图谋幽冥,怎么会不考虑长阳的化身呢?
舍化身。说得好容易,纵使浑沌的谋划被这一具化身阻止了,他不信浑沌不会趁此机会借着化身的联系反伤到长阳身上!
长阳却笑:“无碍。”
炎君盯着他看了许久:“大劫之中,因果已乱,长阳,你无法每一次都测算无疑。”
“我会谨慎。”长阳只好道。
得了他这一句,炎君终于满意了似的,愿意放过这个话头,讲一讲其他的事情。
“人间怪异愈发严重。”
幽冥当中的情况暂且稳定了下来,人间的大劫却还没有止息。炎君掌薪火,对众生心念分外敏锐。可笑的是,在没有黄泉客栈之后,心中倾向化身怪异的修士,反而比之前更多了。
对于身受天人五衰的修士来说,纵使知晓入黄泉客栈避劫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它的存在还是给了他们一丝虚假的希望。现在这个希望没有了。
神庭借白帝雷法,固然可以诛灭怪异,然而怪异的诞生,本身就是对世间的损伤——他们脱出因果命理,纵使消亡,真灵亦落入浑沌手中。将本该牵连的因果与命理撕扯出一片黑洞。
长阳目光垂落,穿过层云,俯瞰人间。
“我知。”
……
隋卢之间,却又不属于隋卢两国任何一国的边境之地,这里有一处杂乱的山脉,山脉中有一株歪脖老树,老树下拖出来一条歪歪扭扭的影子,影子里藏着一个碎石遮掩的山洞。
一个羽冠歪斜、鹤氅凌乱的修士正躲在里面,小心地收敛着气息,感受外面情况。他相貌不赖,若非衣衫破烂,原本倒也可算卖相上佳。
只可惜,他现在不但装扮狼狈,神色也慌张得厉害,神色一丑,再端正的五官、再庄严的服饰,都衬不出姿仪来。
他在躲一个神庭中的鬼神监察使。
自罗教在梁国被灭之后,他就一直和其他几个同教修士四处逃亡,后来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六纹领的弱点,终于借她之手逃出了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