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他做了什么?”
“一切都是他自愿的,我从来没逼迫他做过什么,你能来到这里也多亏了他。赵烈旭很快会过来的,即使我不用给他什么提示,他也会想到的。所以比起徐睿杭那孩子,我对他更失望,这样一个有趣的人居然成了我的敌人。但换个角度想,也正因为他,事情变得有意思,一切大概都是天注定。”
杨清河蓦地的看向他,他说赵烈旭很快会过来,那之后呢,他想做什么。
周坤抿了口茶,“你很紧张?你难道不期待吗,你马上就可以知道这个男人会为愿意为你牺牲到什么程度。”
杨清河冷声道:“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我是想杀了杨守城,当时我也有那个机会,可是我选择了报警,我成为不了你想要的那种人,我们也不是同一种人,他也是。你用你的眼睛看这个世界,曲解这个世界,你说杀了赵莉萱是在帮助他,这也只是你的自以为是,周坤,你没资格做我们的救世主,你也没资格替我们做任何事情。”
周坤眸色暗沉,像被人戳到了痛脚,眼里流露出一抹狠厉。
“可现在,决定权在我这里,不是吗?”
周坤放下茶杯,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就是我们的差别,我可以肆意做到我想要做的,而你们只有被愚弄的份。不过现在很快就要结束了,一切都可以划上完美的句号。清河,即使我很想和你成为朋友,但我不喜欢强迫你,也不喜欢你成为第二个徐睿杭,我本以为你会和我有共鸣,但也许我错了,这真是我人生最后的一个败笔。”
他似乎心中已有了决策,周坤看向关赫,示意他差不多了。
杨清河还未开口就被关赫注she麻药,身体迅速软化,关赫将她搂在怀里,双臂一使力腾空将人抱起。
杨清河渐渐合上眼,耳边有模糊的对话声。
关赫说:“看来,你到最后也找不到知己,他们一个个都无法理解你,你的游戏看上去始终有那么点缺憾。”
周坤冷笑,“缺憾?抹干净就不会有缺憾了。”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我们说好的,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杀了你,砰,你的计划就都乱了。”
关赫勾着唇,抱着杨清河离去。
关赫将她带到另一间屋子,在屋子左边有个小隔间,他把杨清河放在木头椅子上。
杨清河忽然抓住他的手,微弱的力气,他轻轻一甩就可以甩开,可她又再次抓了上来。
他给的剂量不多,效果也没那么快。
“祁皓......”
关赫眉峰一挑,双手撑在椅子两侧,俯身,看着她说道:“虽然我很同情你,但我真的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我和他只能存在一个。”
杨清河睁了几下眼,但无力支撑,阖上时眼前是周祁皓的脸庞,她吃力道:“祁皓......到此为止吧......祁皓......你醒醒......”
关赫耐心用尽,他有点儿烦躁,想着怎么才能让她闭嘴,又不能再注射药物。
“周祁皓他不会回来了,以后只有我,只有我,关赫。”
关赫抓了抓头发,拿过一旁的胶带,封住了她的嘴巴。
刚直起腰,他忽然眼前一晕,像是有多个自己的在晃,他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狠狠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分裂,脑袋就像被榔头撬开的石头,一道道裂缝布满他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是那么清澈,瞳仁睁大的那一瞬间那抹亮色又消失的无影无形。
......
经过排查,最后地点确定为汉锐县的北望山山脚下的一个被废弃的度假小山庄,十来年前那里发生过一场火宅,烧了半个山头,山庄都烧毁了,只剩下一两间残留的木屋。
根据徐睿杭提供的车牌号,该车辆确实在汉锐县出现过。
上级已请求武警配合破案,共出动三百二十名警力,三架直升飞机,三十辆巡逻车,全力赶往汉锐县。
北望山绵延环绕,渡河从中间穿流而过,那个度假山庄周遭群林茂盛,这些天一直是阴天,落在地上的枯叶被风吹起又不知飘往何处。
警方赶到汉锐县时已经临近傍晚,秋天的黄昏不似夏天,淡薄的日光中透着倦意和沧桑,成片的云朵堆积在一起,颜色沉闷,武警迅速包围山庄,隐藏在山林间,一把把枪对准着目标,没有指使谁也不会动一下,云朵飘来,像是要把他们吞噬。
准备行动时赵烈旭忽然接到一个电话,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淮城。
做好监听后赵烈旭接了电话。
那头的周坤的声音不能再明显,他也毫不避讳自己的暴露,冷漠的嗓音带着点笑意。
他说:“我知道你来了,也知道你们警方出动了大量警力,可怎么办,我主导着你们。”
时隔这么多年,他以凶手的身份正面对他,听着他尤为狂妄傲气的言语赵烈旭额头青筋突起,那几年的情绪和感受犹如海浪般侵袭而来。
赵莉萱死后,整个赵家陷入了深渊,父母以泪洗面,食欲不振,爷爷作为老一辈的刑警见到赵莉萱的尸体无法承受心脏病发,当场去世,而他没有死,他完整无好的活着,他痛苦万分的活着。
赵烈旭沉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坤说:“你们不敢轻举妄动,我也劝你们别乱动,现在,保持着这份安静,你进来,只要你一个人,我想你应该不会蠢的带武器进来的。”
周坤很利落的挂了电话。
赵烈旭那头,所有人都心跳加快了,蒋平闷闷的叫了声赵队。
赵烈旭神色漠然,把配枪交予副队长,说:“无论发生什么,第一时间保证人质安全。”
“赵队!”
他毅然决然的前去。
荒芜的河岸上出现一个男人,他大步跨向木屋,霞光旖旎,染红了脚下的石子路,河面平静,泛着晶莹的光。
杨清河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胶布封着,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shén • yùn,视死如归。
周坤坐在外屋的椅子上等待赵烈旭的到来,关赫站在杨清河边上,他倚在墙上抽烟,面孔年轻,动作却格外老成。
关赫说:“你答应我的,你别忘了。”
周坤:“我知道。”
走廊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杨清河认得,那是赵烈旭的脚步声,他真的来了。
门口出现一道黑影,他背着光,身形高大,几步走进来,渐渐能看清他的面容。
赵烈旭一眼就看到在周坤后方的杨清河和周祁皓,和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他的目光变的柔软,心中像被密密麻麻的尖刺扎着。
杨清河眼睛微微睁大,摇头,示意他不要。
他收回目光,看向周坤。
前面是一张长桌,上面摆着一个榔头,一把斧子。
周坤淡然的审视他,片刻后说道:“真的很久不见,不过你的眼神和小时候真是没多大变化。”
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赵烈旭在他对面坐下。
赵烈旭:“你做了那么多,究竟想要什么?”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空,得到的也总会失去,我从来都不想要什么,只是这短短的人生,我的人生,它必须完美。”周坤说:“我以为我会和清河有共鸣,毕竟我们是多么的相似,我也以为她会愿意和我站在一起,可结果让人失望,当然也不止她一个这样,说实话,这么多年,我还未找到一个让我满意,又和我十分有共鸣的人,这一点,让我很难受,就好像圆润的盘子有了个小缺口。”
周坤:“但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残次品,如果他们存在,就好比盘子上有了刮痕,我喜欢干干净净的,完整的,不留下错误的选择和无用的人。可我很好奇,一个人为了心爱的人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放她走应该是不可能了,不过她身上有两个个炸|弹,时间长短不一,我可以拿走一个,让你们警方多争取一点时间。”
杨清河双腿上各绑了两枚dàn • yào。
赵烈旭:“条件呢?”
周坤:“工具简陋,不过也能用,我要你一条胳膊,失败品就得有失败品的样子,不是吗?”
杨清河听不太清他们的对话,但隐约猜到点什么,她拼命摇头。
周坤不会放过他们的,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的。
赵烈旭看了一眼杨清河,说道:“说话算话。”
“当然。”
赵烈旭拿起榔头的瞬间杨清河猛地睁大眼睛,她反应异常激烈,像是在乞求他不要这样做。
这是陷阱,但他不得不跳,没有选择。
赵烈旭握紧木柄,朝左臂狠狠往下一捶,冰冷坚硬的铁块撞击血肉,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他双颊紧绷,额头瞬间冒出虚汗,鲜血顺着小臂往下流淌,滴答,滴答,没一会,地面上累积了一滩。
榔头下去的那一刻杨清河几乎疯狂的跳起来,她被绑着,整个人连带椅子咚的一下倒在地上,脸贴着地,尘土蹭脏了她的脸颊。
杨清河绝望的闭上眼,肩膀颤抖着,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用尽了全力,他没有半点迟疑,他完完全全做好了舍弃生命的打算。
赵烈旭扔了榔头,冷硬道:“拆时间最短的那个炸|弹。”
周坤有些意外,“你果真很不一样。只是很可惜,你和我成了敌人,如果我们是朋友,我,们一定可以拯救更多的人,用更高明的手法,更自由的活着。从曾国发开始,我给你了那么多次机会,比起他们,你简直算得上完美,完美的知己与伙伴,完美的下一个我。我现在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杀了她,只要你杀了她,一切都没有缺口了。你不再是失败品,我的初始也变得更加完整。”
周坤眼里流露出兴奋的光,就像22年前他同他说话时一样。
面对自己理想的,追求的,并且极有可能成真的,他的神经会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这是心理变态和双重人格的不同点,他们只有一个人格,但会衍生出两种不同极端的性格,越冷酷的人到最后越疯魔。
他不断的提完美,完整,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一样。
赵烈旭的嘴唇因为失血逐渐变得苍白,手臂传来的痛感让他背脊冒冷汗。
他试探的问道:“你得了绝症?”
因为命不久矣所以无惧警方的力量,无所谓身份的暴露,他力求在生命的最后玩一场刺激惊险又圆满的游戏。
他想让自己的生命变得完整,又不甘心就此终结,他不断的在寻觅一个合适的人选,他想保留他所创造的规则和世界。
如果让一切回到起点,如果这里就是他想寻求的起点,杀了他,杀了清河,消除那些失败的试验品,他会逃走吗,不,他不会,他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他的母亲是死于火灾,孤儿院也是火灾,国外的几个受害者,张蕴,周祁皓,都是火。
火......一切的初始是火。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关赫拎起杨清河,蹲下,拆其中的一个炸|弹。
杨清河睁开双眼的瞬间,眼眶通红,她像被抽走了灵魂,望着赵烈旭,浑身都是凉的。
滴答——关赫手背上落了一滴泪。
他心猛地快跳起来,眼前出现短暂的眩晕,关赫扶着额头,拼命甩头,试图甩去这种混沌的感觉。
他知道是周祁皓,是周祁皓那个人格在挣扎。
“该死!”关赫暴躁的低怒一声,“你他妈别哭了!”
杨清河仿若未闻,她只是望着赵烈旭。
关赫头痛欲裂,他不能再让周祁皓出来,不可以,这具身体只有他能用!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多久,终于,周坤告诉他有药可以治了,可以让他永远存在着,只要完成这次的计划,他就可以永远活在阳光下。
他猛地一颤抖,再回首,稚嫩的脸庞满是惊恐。
周祁皓看向赵烈旭和周坤,又看向杨清河,他抖着手做了个嘘的姿势,轻轻揭开杨清河嘴上的封条。
杨清河不敢置信,他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脚上的□□时间嘀嘀嘀的在走,还剩五分钟,只有关赫知道剪哪根线。
周祁皓拽绳子,是死结,没有工具他没办法解开。
周祁皓小声道:“姐,怎么办?”
他说话都是哆嗦的。
杨清河轻轻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她相信他,也相信警方。
周坤坦然承认道:“是,三个月我查出了肺癌晚期,直到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并不是很满足现状,我杀了很多人,可一切太平淡了,我不想躺在医院里苍白的死去。说到死亡,其实早在三十多年前的大火中我就应该死了。”
那时候几岁,大概六岁还是七岁,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火,那个女人自顾自己逃命逃走了,他哭喊着请求她救救他,她听到了,依旧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的这条命是捡来的。
周坤:“现在还不晚,你只要杀了她,我的计划就更完美了,我的死亡也变得更加有意义。我第一个选中的人他成为了最好的伙伴,所有的都可以得到延续。”
周祁皓胸口一痛,脑袋胀裂,太阳穴处青筋爆起。
他从前有过醒来发现不在原来的地方,发生过好像做了一些事却不记得的情况,但因为年纪小,从未想太多,也不敢和崔萍提起,直到现在他才敢确定,他的身体有另一个人。
关赫好不容易挣扎回来,他恨透了这种感觉。
见杨清河嘴上的封条被撕,关赫知道,刚刚周祁皓回来过了。
关赫掏出枪在手上转了两圈,对准杨清河的脑门。
“你和他感情真是好啊,真叫人不爽。”
赵烈旭将刚刚周祁皓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见他把枪对准清河,他整颗心都提了上来。
关赫忍无可忍,狂妄道:“不是要杀了她吗?嗯?我也很想杀了她。”
他欲想开枪。
周坤微微皱眉,他似很不满此刻关赫打岔,周坤从后腰掏出枪,一个转身,精准的瞄准关赫,不带一丝犹豫的扣动扳机,开枪。
砰——子弹穿过关赫的胸膛。
他眼睛睁大,手里的枪滑落,缓缓看向杨清河,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往后倒下,喷涌而出的血液逐渐染红他白色的T恤。
十四岁模样的少年睁着碧蓝的双眸,似害怕,似无知,他手指微微抽动,唇瓣张合,但发不出声音。
赵烈旭没料到周坤会这么做,他几乎是不加思索的就开枪了,快准狠。
枪声过后,是一阵寂静。
“祁皓......”杨清河瞪着双目看向地上的少年,巨大的冲击让她无法反应过来,她唤着他的名字,眼眶渐酸。
周坤面无表情的看着关赫,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废物而已,说有药就相信了,甘愿的为他办事,关键时刻只会碍事。
周坤收了枪,“现在,你告诉我答案。”
砰——又是一记枪声。
周坤身子一僵,低头往下看,子弹打中了他的大腿。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关赫吃力的拿起枪瞄准他的胸膛,但他无力举起,子弹偏移,射中了他的大腿。
是关赫,还是周祁皓,杨清河分不清,只是他没有了呼吸,他的胸膛不再起伏。
“祁皓!祁皓......”杨清河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不断的哽咽着。
他才十四岁,十四岁!他未来的日子还那么长!不该是这样的!
赵烈旭使上全力,用仅剩的一只手迅速钳制住周坤,捏住他手腕,他手使不上力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赵烈旭将枪踢到一边,左脚一绊,周坤遭受到突然的力道整个人措不及防的摔倒在地,赵烈旭被他的力量带动,两个人一起倒地,周坤肩膀压在他骨折的手臂上。
赵烈旭吃痛的低闷一声,喉结滚动,他强忍着,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
杨清河的心悬在喉咙口,他的手......他的手......
周坤又是一记压顶,赵烈旭痛苦的呻|吟出声。
“不要!”杨清河尖叫。
那两声枪声惊得整个山头的鸟哗啦啦的群飞而去,翅膀扑朔的声音如阵阵狂风。
静候在外面的警员都心头一跳,武警中队队长做了个手势,齐齐逼近木屋。
周坤欲想起身,赵烈旭双腿钳制住他,一只手也能擒住他,他的力量是周坤的两倍,他几乎要握的他手腕断裂。
为了这一天,他所做的所有都是为了这一天,就像此刻,他能亲手逮捕他。
周坤眼中浮现出愤怒,他很少动怒,神情开始变得狰狞。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选择。”
赵烈旭狠厉道:“从你犯罪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他的汗水,血水,融合在一起,深色的地面上浑浊不堪,两个人的衣衫都被染红。
周坤握拳,手肘发狠的顶他受伤的手臂,赵烈旭眉头深深皱着,周坤一拳打在他脸上,从他身上钻出,他快速爬起啦想去拿枪,赵烈旭抄起一边的榔头扔向他的膝盖。
周坤腿受了伤,跑不快,重物的突然击打让他双膝跪地。
赵烈旭一脚踹在他身上,周坤爬在地上,赵烈旭揪住他的衣领将人翻过来,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男人钢铁般硬冷的拳头打的他瞬间口腔出血。
周坤猛咳几下,口腔里都是血腥味。
赵烈旭没有犹豫的,连着就是三拳,二十多年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在这三记拳头里,执念,仇恨,苦涩。
“如果我不是警察,周坤,我现在会杀了你。”他咬牙切齿道。
周坤忽然笑了起来,“这比我预想的有趣多了。不过没关系,我的计划谁也无法阻挡,既然你选择做一个失败品,那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上,我所制定的规则里不会有你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