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蹲在她面前,平视她的眼睛,小心翼翼捻掉她脸颊上的米粒,他问:“你过得——”好不好……然而几个字刚出口,却赫然发现自己没有询问的资格。
小包笑得很开心:“真是娘亲。”
秦歌相认的喜悦很快被尴尬和内疚取代,他伸手想抱她,然而手却僵在半空中。
魔君陛下冷哼一声,右手一挥轻飘飘摔了个杯子。
小包立刻收敛笑容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秦歌这才发现他的存在,他起身与玄予对视,入眼是一片白衣如雪,秦歌皱眉良久,发现他的面容非常熟悉。
玄予一半的头发潦草地用一根簪子固定,剩余的黑发散落在白色的衣袍上甚至将将及地,然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之感。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安静却光芒四射,耀眼亦不肯收敛,张扬极致。
几乎让人认不出他就是夕云殿上的银发魔君陛下。
秦歌最终是通过他头上的簪子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那对清欢云簪是他半年前献给魔君作为去子归的诱饵的。
“宁玄予。”他把手按在剑柄上。
玄予皱眉:“去掉那个字。”
秦歌冷笑一声,神色之间尽是鄙夷,一如半年前他一身女装假扮子归掌门前去求救时候的那神情。
玄予夹了青菜放进小包的碗里,小包苦恼地皱眉。玄予没有看她,直接转头又去看窗外的风景。
秦歌在恼人的安静中叹了一口气,他挫败地把手从剑柄上移开,眉眼之间带着祈求的神情。
“虽然我知道这样你有可能不会同意,但是,请求你,陛下,把小包还给我。”
错一次,不能再错一次。这是他做人的准则。
玄予面无表情看着他。
“请求您。”秦歌低头行礼。似乎很艰难才把脖子弯下去。
玄予右手支着太阳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然后起身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边,两人擦肩而过,玄予停下身,伸出手:“小包,回去了。”
小包欢欢喜喜地放下筷子上的青菜叶,轻快地走过去:“是。”
秦歌这才听到她对他的称呼,顿时如遭雷击。
“师尊。”她说。
秦歌呆愣在原地,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拔剑指着玄予的背影:“你……你此举……果真猪狗不如!”
他当初催动六识观察她的根骨,察觉她天生仙骨,料她是修仙的好料子,假以时日必然可以名耀仙门,所以将她待在身边准备事成之后好生教导,却没想到……
玄予弯起嘴角:“当初置一个八岁孩子于不顾,你又与猪狗何异?”
不得不说,玄予深谙仙门弟子们的致命点,仙门弟子重名誉,重德行,因此他的话就像一根针,正好戳中秦歌最薄弱的防卫。
秦歌后退两步。
玄予挥袖驾云,在众人诧异惊艳的神色中带着小包离开。
“掌门,掌门。”秦歌听到他门下弟子在叫他,叹息着应了一声。
“掌门,你怎么了?”
秦歌疲惫地眯着眼睛回答:“只是当初我自己造的孽。”
“师尊,您为什么要——”
“闭嘴。”玄予喝止她。
小包委屈:“师尊……”
小包胆子放开了,看到他对她开始有意无意的纵容,便得寸进尺地开始放肆起来。
玄予自从这晚,他才开始缓慢体会到养徒弟的艰难,他对待下属时,遇到不想解释的事情都统统一个冷眼便无人敢再辩驳,但对于徒儿,他必须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因为他是师,他都必须如是回答。
“看他不顺眼。”
“……师尊。”小包不打算问下去了。
玄予确实是看秦歌多般不顺眼,当年昆仑仙门弟子聚在一起的时候,秦歌还是个只有小包那么高的小子,跟在他师父秦温岭身后,一个小混帐模样,最喜欢趁仙子们不注意的时候跑去掀人家的裙子。
可即使这样,也不至于玄予记恨他,只因为那小混帐因为闯祸而惹的温岭上仙气质全无,怒发冲冠要修理他,他却一钻就钻进了宁长闲的怀里,宁长闲为了哄他,把特地留给自己徒儿的无忧果了他。无忧果是玄予的最爱,宁长闲总是喜欢在袖子里放一个,等到吃饭的时候递给他。
也就从此,每每看到秦歌,玄予只觉不顺眼。秦歌也明白,向来少往他身边凑,两人关系疏离,而自从宁长闲灰飞烟灭那一日后,疏离便转换成了厌恶。
玄予安静地看着远方。
其实,他早已忘记了无忧果的味道,唯一记得只是宁长闲袖间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