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瑾沐浴完,换下一身简朴的男装,脸上粗犷丛生的络腮胡被揭下,墨发披散的裹着长袍向她走来时,秦楼安惊艳中又带着刹那的错愕。
与她以前脑中描绘的容颜差不多,月瑾的容貌,尤其是眉眼,与月玦极为相似。
然比起月玦眉宇间透漏出来的,与生俱来的清冷感,洋溢在月瑾眉梢盼目间的,是春花粲烂般明艳逼人的绚烂。
这样一双顾盼生姿炯炯有神的眼睛,如同两可晶莹剔透的黑玉石,镶嵌在她白如雪玉又完美无瑕的脸蛋上,黑白分明的素淡间偏有极致的靡艳。
佐以无可挑剔的翘鼻与朱唇的配合,形成一把极有杀伤力的刻刀,将她一颦一笑,都深深镌刻在所有见过她的人的心头与骨上,至死难忘。
如果说月玦是因容貌天生自带的疏离之感,让生人生出退却之心。那么月瑾就是明晃晃如天上骄阳,热烈明艳到灼目,让人不敢直视不敢靠近。
此时暮色四笼,天已经黯淡下来,屋里也只点了几盏灯。可月瑾走过来就如琳琅明珠入室,身上所散发的光芒,将周遭的昏暗尽数驱散。
看着这样一个美人,秦楼安压抑了一整天的心舒展开来。好像月瑾眸中的光泽,也将她心中积聚的阴云照澈,让她心旷神怡。
月瑾虽然性情开朗,然现在在陌生的房间里,穿着她已多年不曾穿过的丝绸衣裙,还是有些难为情的拘谨。
何况眼前,还站着一位淡笑着正看她的美人。
她现在很确定,眼前这位西风公主,就是她小时屡次在她皇兄笔下见过的绝艳女子。她给她的感觉与她皇兄很像,不是样貌,而是shén • yùn。
她现在只静静站着淡淡而笑,笑容舒柔恬淡,本该予人亲和之感,然却如生于万丈嶙崖上的一剪梅,冰肌雪骨的寒艳,不容窥看,更不容亵玩。
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总是喜欢攀比,她缠着皇兄问:画中的女子是谁?她和她相比谁更好看?
那时候她皇兄总是笑而不语,不给她答案。
现在第一个问题她已自己寻到了结果,至于第二个问题...月瑾眼眸微转,还是再要问一问。
“怎么样,衣服穿着还合适吗?虽然是新的,然尺寸上或许不贴合你的身形。待明日我寻人为你量了身,再去给你做几身。”
秦楼安走上来,月瑾闻言摊开手臂示意她看。
“很合身呢,我自己行李里还有几件衣服,就不必再做了。以前刚穿葛布衣衫时觉得不舒服,现在重新穿上这绫罗绸缎,还...还真有些不自在。”
见月瑾抚着自己的手臂,摸着触手生滑的丝绸衣裙低敛着眉眼。
她虽然笑着,但神情确实很不自在,明艳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甚是违和的苦涩。
秦楼安怔住,她当然知道她是因何褪下原先的绫罗绸缎。
扶天皇帝与雪凰皇后骤然离世,她的皇兄也在一朝之内被废除太子之位,且还身中剧毒。这对年幼的月瑾来说,无异于天崩地裂,日月失光。
覆巢之下,完卵尚难存,纵是月玦能护住她的命,然也不能再让她像以前那般,做一个无忧无虑金枝玉叶的公主。
一股酸涩之感由心而生,她很想上去抱抱这个见识过经历过最黑暗寒冷的天,从最深的泥潭中挣扎着出来,还依旧能拥有如此灿烂笑容的女子。
她如一朵洁白的菡萏,出淤泥又纤尘不染。
比起月瑾,她是何其幸运。
她以前自认的与众不同和所经历的磨难,比起月瑾所跨过来的惊涛骇浪,不过是平静湖潭中偶尔泛起的涟漪。
柔和的烛光将月瑾的面庞映照的也格外温柔,秦楼安上前去拉了她抚在臂上的手。
她抬起头,一双带着惊愕的黑亮眼眸里浮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应是不经意间,她回想起了那段黯淡到惨白无色的光景流年。
“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