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粥可是我自己开方配的滋补药品,其中添了阿胶、当归、茯苓、白芍及人参。这几位药虽然皆能补血益气,然笼统用之却有些不妥。可惜我医术尚浅,还是师父你亲自修改一下吧?”
看着秦楼安大放异彩的星眸,又见她撒娇一般轻扯着他的衣袖,月玦吞咽的动作有一瞬的迟滞。
他隐约察觉到她已然对他的身体产生怀疑,如此一问是为试探。
“数月前在尚安寺时,我便曾言善改他人药方乃是行医之人的大忌。公主医术虽是我所授,公主亦算不得他人,然犯忌仍是我所不愿。”
秦楼安秀眉微微动了动,挂在脸上的笑依旧明艳动人,只是看月玦的目光却愈加探究。
“既然如此,那我便自己再好生琢磨琢磨。”
秦楼安说完站起身:“如今我公务在身,便不陪同各位用早膳了。粉黛,随我回凤栖院。”
粉黛闻言愣了愣,随即又听话的跟上。
月瑾望着秦楼安走远的身影,戳了戳月玦的胳膊:“皇兄,公主嫂嫂怎么吃到一半就走了?是不是因为你不给她改方子的事生气了啊?”
“她不是那等因小事生气计较的人。”
月玦头也不抬地解释。
碗里的粥到底掺了何种药材,他已分辨不清楚,但凡他运气不好删掉的其一味或是几味药根本不在粥中,她势必会知晓他的身体出了问题,又如何能专心于大局势。
秦楼安回到凤栖院换上一身男装打扮时,才从铜镜中她花猫一般的脸,顿时她自己都忍不住惊叫一声,再想起先前有人夸她天仙之貌…
“月玦!”
秦楼安咬牙切齿恨恨说道。
粉黛连忙打温水来给她洗脸。
“粉黛,适才在流光院用膳时,我似乎嗅到房间里有淡淡的腐陈气,许是因为长时间不住人所导致,今日你带人去流光院仔仔细细洒扫一边。”
粉黛虽然好奇她为何不曾嗅到腐陈气,但想着可能是自己的鼻子不如公主的金贵,察觉不出那淡淡的怪味,于是便点点头应下。
“洒扫时让月玦暂且到祈慕院,将流光院他的房间彻底用姣梨香薰过一遍后,再让他搬回来。”
“公主,直接给玦太子置备一尊香炉不就是了吗?如此也能长久留住姣梨香的味道啊?”
秦楼安扎着劲瘦的袖口,看向替她整理着衣襟的粉黛,勾唇笑道:“按我说的做就好。”
见自家公主一副自有妙用的神情,粉黛知事地点点头:“公主放心,粉黛一定按您说的做。”
交代完府里的事情后,秦楼安未曾骑马,徒步前往已设好埋伏的法场。
洛城行刑的场地位于城南,素日里甚少有人前来,然每当有人要被杀头甚至是凌迟,法场周围却会围满看热闹的人,正如此时。
秦楼安还未到,便见前方被人群围堵的水泄不通,比之摩肩擦踵的拥挤,她耳中灌入的各种声音更加拥堵喧闹不堪——猜疑声,唏嘘声,哭诉喊冤声,甚至拍手叫好声,交织成片连绵不绝。
好不容易挤到法场外围,数队金吾卫与龙武卫围法场一圈而站拦住,手中所持锋利的枪尖令围观的众人不敢再前进一步。
秦楼安此次前来并不想表明身份,亦如常人一般只站在外围。十分宽阔的法场上,摆放着十几个高高大大的囚笼,里面关押的人皆身带镣铐,便是这几日被她父皇抓来的谢家掌柜及管事。
他们十几二十个的关押在同一个牢笼里,大略算起来竟有上百人之多。他们有的已经灰心丧气等着被杀,有的还在扒着栏杆大喊冤枉,更有的与法场外围前来探看的妻子儿女涕泗横流交代后事…
看着一张张或心死麻木,或愤恨不甘,或悲恸不已的脸,秦楼安的良心又同被人狠狠揪住,攥在一张粗糙的大手里反复揉搓折磨。
“还我父亲!还我父亲性命!”
突然喧嚷的人群中传出一道高昂悲愤的声音。
秦楼安侧目看去,她身旁不远处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正高举着攥成拳的手以示抗议。
“官府不分青红皂白将我父亲抓走,又不问是何罪责便斩首示众!如今家父已然命丧断头台,尸体头颅还要被挂在法场暴晒!”
“官府无道!天子无道!还我父亲性命!”
撕裂沙哑的声音震耳欲聋,宛如石锤一般重重砸在秦楼安心上。转向年轻男子赤红的双目所看向的地方,五具无头的尸体悬挂在高高的木桩,秦楼安霎时感觉被人紧紧掐住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