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与谢容交过手后,秦楼安才知晓先前总觉对他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原是他便是墨意阁阁主容斜,当年多方争夺血灵芝时他亦在场。
容斜,谢容,如此名姓颠倒的化名倒衬他率真坦然的性子,险些就差把本名写在脸面上了。
墨意阁作为江湖第一阁,阁中高手如林,消息收集传达更是天下最为灵通之处,谢容既能力压群雄成为阁主,出神入化的武功自不必多说,更要有运筹帷幄的掌控手段,如此才能让一众高手臣服于他,让墨意阁在江湖中循法有序地运行。
不得不说谢氏兄弟二人天生具有成为掌管者的天赋,谢荀统筹遍布天下的商业帝国,谢容把持江湖第一大阁,然兄弟二人的风格手段却迥乎不同。
比之谢荀所构建的固若金汤的森严架构,上下等级之间皆有明显的划分,他站在最顶端只需掌控最为关键的几人,谢容似乎更喜无为而治。
谢容表面上是个轻狂不羁的风流公子,骨子里更是不喜羁缚崇尚自然天性。墨意阁传到他,也便是容斜手上,一改历任阁主所立的陈规旧矩,还江湖人一片真正潇洒率性的江湖天地。然墨意阁却并未因此成为一盘散沙,而是散如满天繁星,聚成熊熊烈火,仅凭谢容一句调遣而已。
如此可见,谢容虽不以强硬冷酷的规矩来约束他手下如林如海的高手,然凭他个人博大宏伟的魄力令人折服钦佩,却是更高一筹的统御手段。
这样的人不容小觑。
谢容待人真挚坦诚,那是因那人是月觉是谢荀是司马赋及,他无需对他们耍弄心机玩弄手段。秦楼安虽不曾见过他是如何对待敌人,但她知晓谢容不算计,并不代表他不会算计。他与谢荀俱是谢白鹤之后,血脉同源,纵是心性截然不同,然终究有似同之处——他们智谋过人,他们都不好对付。
秦楼安不想与谢容成为敌人,无论是从局势而言,而是她扪心自问,她都不想与他针锋相对。
如今谢荀手中握有充沛的钱粮,司马赋及掌握着雄厚的军力,若她现在再与谢容为敌,无异于把江湖势力推到谢荀一边,此为局势不允。
谢容虽是谢白鹤后人,然在此之前他却丝毫不知自己的身世,对她对她父皇都无敌意,甚至有救命的恩情掺杂在其中,她是真心实意地将他当作朋友相待,此为于心而论,她不愿与他为敌。
然造化无情,现在他们已经沦为敌人。
谢容纵身跃入法场的那一刻,他便已知他身体里流淌的是谁的血脉,已知他远走蓬莱的短短时日里洛城发生的翻天剧变,已站在了她的敌对方。
虽不知谢容是否已与谢荀见过面,然他今日到此却是与谢荀有同样目的:劫法场救司马青鸿。
秦楼安虽然不想伤他,然却不能纵容他将引谢荀出来的诱饵放走,甚至她还要强忍愧疚,心狠手辣地将送上门来的他一同抓住。
如果司马青鸿的命还不足以逼谢荀现身,那他同母胞弟谢容的命,便是制服他的致命软肋。
“谢容,如今你已脱身不得,我不欲伤你,还望你束手就擒!待我抓住谢荀,便放你离去。”
秦楼安看着场中被张世忠及一众定西军围攻的谢容,虽然他武功高强,然双拳难敌众手,何况张世忠的武功也属一流之辈,定西军的擒拿之阵亦是雪子耽所说,月觉为抓捕谢荀专门设计的。
“不过两个多月不见,公主的脸皮见长啊!对老人家下手已经够可耻了,现在竟然还口出狂言要将我抓住好勾引我兄长出来?可惜我谢容却不是那种祸害手足没有良心的东西啊!”
谢容的声音张扬肆意,带着对她的浓郁嘲讽。
秦楼安已经可以做到闻之面不改色,只是不知谢容若是知道他亲生兄长,是如何心计歹毒地谋害他一心护救的师兄月觉,他是否还能如此全心偏袒谢荀?在他眼中高雅如清风明月的哥哥,是否又会如铜镜落地一般,光风霁月的面孔破碎一地?
月觉夹在谢荀谢容之间是为难,谢容处于月觉与谢荀之间,又何尝不是难以两全?
“既然你不肯降,那就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适才谢容言语虽依旧张狂,然她还是听出此时他已有些招架不住,月觉所布的阵法,好像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处处克制他的武功招数。
秦楼安话音方落,无需她再亲自出手,雪子耽已上前加入对谢容的抓捕战斗中。他与张世忠巧妙的配合,加上定西军天克谢容的阵法,很快便对他形成前后左右夹攻包围之势。
苦苦支撑了几时招,谢容最终弃剑败下阵来。
“莫要伤他!”
秦楼安当即一声喝住张世忠扫向谢容咽喉的笞龙金锏,闻言,握锏的大手立时手力,四棱锋利的金锏稳稳架在谢容脖子上,却未伤他分毫。
秦楼安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
“公主放心,卑职已有分寸!”
在众人面前,他自知不能称她为太子妃。
张世忠看着一脸不服的谢容,面带欣赏之意地点点头:“不过这小子的武功确实厉害,也不亏我此次亲自出手,打得酣畅淋漓,不虚此行!”
谢容轻蔑地笑了:“你是哪里来的黑脸糙汉?以多欺少竟还说打得酣畅淋漓?若是你独自和本公子交手,只怕现在早已经屁股开花了!”
张世忠自认他的肤色乃是阳刚的古铜色,最能彰显男儿英勇气概,现在竟被人说黑脸糙汉,他虽着重样貌之人,然被人羞辱却难免恼怒。
“你这小白脸休要不知好歹,当心我手中笞龙金锏在顷刻之间,便能叫你脑袋开花!”
“笞龙金锏?”
谢容扫了眼抵在自己脖子里的浑金兵器,却像是见了什么滑稽可笑的东西一般哈哈大笑。
“还笞龙金锏呢,看这颜色,分明是你这不要脸的,不知是从哪家茅厕里盗来的搅屎棍棍!”
噗嗤——秦楼安不合时宜却又猝不及防地笑出声,她伸手掩住紧抿的嘴唇,见雪子耽一向神情寡淡的面容此时也有些古怪,张世忠的脸更是羞怒得青一阵紫一阵。
“待我敲碎你这口尖钻的齿牙!”
听谢容竟羞辱先帝赐给他的笞龙金锏为…为搅屎棍!张世忠忍无可忍,挥锏便要敲向谢容的嘴。
“张将军切莫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秦楼安与雪子耽几乎同时上前拦住张世忠挥动生风的金锏,见那锏距谢容不过毫厘,秦楼安顿时吓得面容失色。
她当真不想伤他。
“要抓我的是你,现在救我的也是你,真是假惺惺令人作呕的伪君子作态。以前是我谢容瞎了眼了,才觉得你是可以相交之人!”
她险险拦住张世忠,雪子耽已重新将谢容控制住,他不用任何兵器,只是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
听着谢容赤裸裸的讥讽,秦楼安心中虽有愧,然如今局势已经由不得她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对付他那阴损招数百出的兄长谢荀。
“谢公子,事从权宜只能暂且得罪了。不过你放心,我以你与司马青鸿要挟谢荀,却不是一定要他的命,这要看他自己是否识时务,还要看你的师兄月觉,肯不肯谅解他对他做下的歹毒恶行。”
听到月觉,谢容精致漂亮的桃花眼浮现一抹淡淡的哀伤,然他依旧嘴硬:“我兄长答应过我要救月觉的性命,又怎会歹毒相对?我不相信!”
“事实真相如何,等抓住谢荀,让他亲口告诉你吧。”
秦楼安又看向雪子耽,说道:“劳烦师兄与我一同将谢容带回宫中,请示我父皇。”
雪子耽点头,命人将谢容以锁链捆绑手脚后押入囚车。
秦楼安对张世忠说道:“此次能够顺利擒获谢容,多亏张将军鼎力相助。还请将军留守法场,看好铁笼中的司马青鸿。”
“公主放心,若那谢荀前来,我照样擒他!”
已被押上囚车的谢容轻蔑喊道:“你们这等破绽百出的伎俩,我兄长才不会上当!”
这等破绽百出的伎俩,确实骗不了谢荀。
对于此点,秦楼安一直心知肚明。
现在法场周围布下的埋伏已因谢容而暴露,手眼通天的谢荀定然已经知晓,先前他不会上当,现在他更加骗不了他,可他却不得不上这个当。
谢容与司马青鸿俱在她手中,谢荀定会明知危险,却依然会选择冒险——他不得不救他二人。
秦楼安不相信他会弃亲生胞弟而不顾。
虽然没有抓住谢荀,但意外抓住的谢容,让秦昊闷堵许久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尽管他早已忍不住将谢白鹤的后人斩草除根,可他头脑清醒,知道在还没抓到谢荀这只狡猾狐狸之前,他不能贪图一时之快而将诱饵杀掉。
谢容暂时被压入天牢,又派重兵无缝衔接的把守,因他武功高强,秦昊害怕他越狱逃跑,便让人将他用粗重的铁链束缚在千斤巨石上。
“师妹可是要回自己府上?”
秦楼安正出神,听雪子耽问道,便回:“我亦正拿捏不定主意,若我回府,势必要将谢容被捕之事告诉月觉,可我怕告诉他又惹他心愧…”
雪子耽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紫云宫:“既然如此,你便暂且在我宫中留宿一晚,待抓住谢荀放掉谢容之后,尘埃落定,再将此事告诉他。”
秦楼安闻言依旧不曾下定决心。
若是当真能顺利抓住谢荀便也罢了,若是抓不住…或是抓住之后她又救不了谢容,那她岂不就成了杀害月觉师弟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