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飘起一场牛毛细雨,天地如雾境白朦一片。
前方嶙峋参差的山廓隐约可见,青翠的峰峦在阴云笼罩的昏暗里愈加色彩黑浓,驰行半夜,过了这处山涧,便是凉城所在。
雪子耽撑着伞站在雨雾中,看着月玦背靠着一处石壁临溪而坐,从昨晚半夜大军驻扎在此歇息,他就一直坐在这里,望着身前泠泠作响激起洁白水花的山溪一动不动。朦胧的雨雾如轻纱一样模糊了他的面容,雪子耽看不清晰他的神情,但却从能从他的静寂沉默中,隐约感受到他此刻的心境。
谈不上悲喜,只能勉强概括为空。
空空如也的空。
不知站了多久,雪子耽撑着伞,踩着清浅的山溪露出的石头走到对面,发现月玦的衣衫已被雨水浸得有些潮湿,轻透的月白色变得陈旧厚重。
俯首看去,月玦低敛的眼睫挂着细小的水珠,鬓边的墨发打湿了贴在脸上,衬得他的肌肤极致的雪白,白得不真实,就如晶莹的雪花一样,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消失,白得……脆弱。
以前月玦身中恨无绝,脸色苍白如纸的时候常有,那时的他病态羸弱,甚至下一瞬就要永远闭上双眼陷入永久的长眠,可雪子耽却却从未在那时候的月玦身上看见过脆弱,他的身躯可以不堪一击,他墨黑平静的眼眸却总是透露着掌控一切的强大。
但是现在,有一种叫做脆弱的东西,就如这密密匝匝的雨丝一样笼罩在他身上,让他在这一刻看起来那么的孤独,又很可怜。
可怜?
雪子耽觉得不可思议,他竟有朝一日会觉得月玦可怜?
但不可笑的说,确实有些可怜。
雪子耽淡淡一哂,再看时,月玦已不再盯着身前的山溪出神,他抬头看过来,一双眼中也如下着细雨一样水意氤氲,如远山轻雾般空蒙迷离。
此时他的眼神也放得很空,甚至可以说是呆滞,平日里这双眼中或有的清透洞彻,或有的深浓复杂,或有的淡泊宁远,或有的计谋深沉,此刻全都散为空洞。
雪子耽胸口深处似被尖锐的东西一戳,眉峰忍不住蹙起来。
莫非杨暄的死对月玦而言打击太大,才让他如此一反常态?
还是过于舍不得秦楼安,现在即将离开西风心里过于难受?
又或者是,两者兼有?
越看……越可怜。
雪子耽正要善心大发,决定勉强安慰安慰月玦,却见那人适才还空洞呆滞的双眼,目光莹然如雪,此时正略带不解的打量他,好像刚才他看见的脆弱可怜的月玦,只是他的幻觉一样。
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屯回去,雪子耽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他刚才怎么会鬼使神差,认为月玦难过的哭了?
真是可笑至极。
“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雪子耽瞥了眼反问他的月玦,淡淡说道:“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那我在想,你在想此时的我在想什么。”
对于推来扯去越绕越长的鸡肋交谈,雪子耽觉得他前来过问月玦的屁事,完全就是多此一举。再不想与他多说一句,雪子耽撑着伞转身就走。
“你可有百般争求,却最终无能为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