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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喜只在一瞬间,上一秒满心欢喜,下一秒就给她沉痛一击,陈其玫傻了眼,神策大将军到底是上辈子跟他们结了什么仇怨,要断了她的香火。“哪里得罪了这祖宗,这是要咱们羽儿的命啊!成国公都不追究这件案子,他一个正二品大将军瞎凑什么热闹!”

陆彦生极不乐观,愁云惨淡。“手握神策十二营的军权,他可比当朝正一品更狠!”

正文第一百十一章何所生一

一夜无眠,博之堂亮了一整晚的通烛。

陆彦生长吁短叹,在堂上来来回回踱步,神策大将军横插此事,必定是收到了陆白羽shā • rén案的风声,他本是座山观虎斗,根本无关他的痛痒,偏偏王世敬想以此要挟打起了琳琅的主意,纪忘川对琳琅的心思他本就是猜了个七八成,如今更是坐实了他心里的想法。

把琳琅许配给王世敬这件事情上的确疏于考虑,可陈其玫满口答应,临时反悔恐怕成国公不会就此作罢。如今王世敬又虎视眈眈,纪忘川怀恨在心,陆白羽卯正过堂问审,他落得里外不是人,要是个娘们,没准一时想不开,逼急了抹脖子就吊死算了。

陆彦生踟蹰了大半晌,为了亲儿子,再难拉下的面子也得扯下来,琳琅陪坐在红木圈椅上,正等着陆彦生开口。“琳琅,有句话,为父说,恐怕不合适,可迫在眉睫,只能委屈你帮一帮羽儿。”

琳琅断定了七七八八,表面照旧端着诚惶诚恐的模样,深怕自己力有不逮。“爹爹但说无妨,琳琅入了陆府的门,就把自己当成了陆府的人,只要琳琅能做到,绝不推脱。”

陆彦生的脸上千沟万壑,这四日愁苦不堪的日子度下来彻底老了,青丝成白发,忧思催人老。“神策大将军要亲自开堂问审羽儿的案子,怪只怪羽儿荒唐。你我都知道,他本性善良,若是说羽儿shā • rén,我一百个不相信,可是眼下玉堂春众人亲眼目睹,这一关恐怕难过啊。琳琅,你与大将军交情匪浅,是夫人草率了,答应了国舅爷的求亲,幸好眼下尚未成事,还望你去求求大将军,能否高抬贵手,放过羽儿一条生路,哪怕是流放,也请留他一条性命。”

琳琅连忙起身,陆彦生对她有恩,这般礼贤下士之态,让她心觉酸楚。要不是陆白羽惹下这堆腌臜事,行事爽气清高的老爷子哪能四处求人。“爹爹的话,琳琅记下了。只是神策大将军声名远播,凡事不留情面,丁是丁卯是卯,琳琅只管尽力一试。”

“成不成在天。”陆彦生背着手走进里堂,“你也早点去歇息吧。”

今夜注定身处在博之堂、掬幽阁和驻清阁无人入睡,琳琅斜倚在床背上玩诸葛锁,锦素照着通红的烛光绣花样,她偶尔抬头看琳琅手指灵活地玩弄着新玩意儿,都到后半夜了,这位大小姐一点睡意都没有。

“大小姐,你就一点不担心白羽少爷。”不知从哪一个瞬间起,锦素开始称呼琳琅为大小姐,纵然琳琅再亲和,再不端小姐架子,那与生俱来的高瞻远瞩和观人于微的本事,还是在无形中拉开了人与人的距离。“白羽少爷落在大将军手里,可还有活路?”

琳琅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解诸葛锁,反问:“那我落在王世敬手里,可还有活路?”

锦素咋舌,“我倒是没有想到这层意思。看来大将军是知道国舅爷向大夫人讨你,故意找大夫人和国舅爷晦气?”

琳琅换了个睡姿,趴在床上,诸葛锁的凹凸部分啮合,匠心独具,琳琅把六根木条拆了下来,正动脑筋把它们装上去。“他的想法必定比我深远,总有他的计较在。”

锦素问道:“卯正开堂问审,你去不去?”

琳琅摇了摇头,“不去。羽哥爱面子,若是被我看到一身狼狈跪在公堂之上,恐怕他宁可回头去坐牢,也不愿意在堂上直陈实情。况且,我若是去了,对羽哥这案子不仅毫无帮助,还有起到反效果。”

锦素这回聪明了,明白琳琅的顾虑,紧赶慢赶地把话说出来。“没错,男人那些妒忌心一点都不比女子差。要是大将军看到你出现,没准以为你心里记挂白羽少爷,把他往死里判,那可就无力回天了,还是不去的好。”

琳琅歪着头看过去,锦素正揉着眉心抵抗频繁来袭的瞌睡虫。“困了就去睡觉,哪儿这么多话呢。”

“我就打算陪陪你,你也赶紧归置归置睡了吧。”锦素起身走到琳琅床边,“这孩童的玩意儿都玩一晚上了,还不厌烦。你再不睡,鸡可要叫了啊。”

诸葛锁是晚上陆从白送过来的新鲜玩意儿,从白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知道投其所好,寻常大姑娘钟意的绫罗绸缎、金银饰品,琳琅都不稀罕,倒是这民间智慧的巧物让她特别垂爱。她小心翼翼地放在红木仙女菱花形盖盒里。“好了,晓得了,这就去睡。”

锦素从金玉挂钩里放下垂坠的蚊帐,忧心地问了句。“大将军会不会把白羽少爷给判死了呢?”

琳琅倏然笑了下,微微扬了下唇角。“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哪儿是陪我?你分明是担心羽哥的安危,所以夜不安寝吧。”

锦素红了脸色,板起脸孔否认道:“哪儿话,你可一天到晚拿我开涮,当我好欺负吧。”

琳琅睡得晚,起得早,锦素端着一脸盆洗脸水叩开房门时,只见琳琅穿着一袭清丽淡雅的浅紫色交领襦裙,裙面上绣着梨花白,净玉无瑕,温文尔雅。

菱花铜镜前,琳琅对镜贴花黄,只小睡了两三个时辰,肤白如凝脂,唇红如樱桃,依旧光彩照人。

琳琅不假思索问道:“锦素,车马备好了吗?”

锦素不明所以,问道:“备车马作甚?”

琳琅急着打发锦素出去,怕锦素问话太多让她窘迫。“今日陆叔叔特许我出门,让你备就去备,别问这么多了。”

锦素恍然大悟,故意拖长语气说道:“昨儿,你可是义正言辞说不去的,怎么今儿一大早就嚷着要去。”

琳琅回道:“昨儿你问我开堂问审去不去,我说不去。今儿我就出门逛一圈儿罢了,怎么你还不允许?”

锦素朝外望了眼,细细密密的雨丝落得正起劲。

“外头下雨呢。”

琳琅在发髻上斜插了一只式样简单的珍珠发簪,整了整裙摆,撩开竹帘子跨出门外。“不管我今日去不去大理寺,我横竖得出陆府大门。陆叔叔昨天低三下四地请我去求大将军开恩,我要是不出门,岂不是言而无信了。可我要是去求大将军,岂不是让他徇私舞弊。他有他当官行事的作风,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令他为难。”

锦素由衷赞叹道:“大小姐,你可太通情达理了。哪个男人要是被你看上,简直就是祖上坟头冒青烟了,得升仙啊!”

“瞧你最近越发会拍马屁了。”琳琅抬眼看天昏暗的天色,往抄手游廊处走,边走边回头看锦素,有些警醒的意味。“锦素,不管我这话说得好不好听,我得提醒你一下,别打大将军的主意,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也不允许你算计他。”

锦素失望地苦笑了下。“你明知道我打大将军的主意,还留我在身边,就是为了时刻看紧我?”

琳琅隔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你是我的亲人,而他是我想要保护的人。”

陆白羽shā • rén一案由大理寺卿主审,而神策大将军纪忘川则列座在主审官旁边,他身着官袍威严凝重,蔚然深秀。因开案审理此案,相关涉案人员悉数到齐,连表面上扯不上关系的国舅爷王世敬都来到公堂之上列席旁听。

证人证言过了一遍事发经过,众口一词,朱念安与陆白羽互相推搡斗殴,陆白羽出手狠辣,朱念安才会英年早逝,不幸殒命,陆白羽毫无招架的力气。

此案太过简单,人证物证俱在,似乎没有任何变通的余地,大理寺卿惊堂木一拍,正要盖棺定论,不料纪忘川笃悠悠地说了声。“慢着。”

大理寺卿是从三品上,神策大将军是正二品,论官阶,纪忘川一句话能把大理寺卿活生生给压死,既然大将军发话了,还不得赶紧转头行注目礼。“此案是否尚有隐衷,还望神策大将军明示。”

纪忘川慢慢地抬眼望众人,有一种睥睨天下,独领风骚的霸气。“朱念安与陆白羽推搡斗殴中暴毙,是否请仵作验过尸身?”

“这……”大理寺卿急得头皮发麻,神策大将军没事找事故意把案子倒腾出来,他本以为是为了置陆白羽于死地,如今这话锋一转,难道他领会错了神策大将军的心意。“下官办事疏漏,并无让仵作验尸。只是如今朱大人不幸早逝,已经盖棺,再过三日就要下葬,此时检验,恐怕不妥。”

纪忘川嘴角一扬,凝重深远,不容置喙的口吻。“开棺验尸!”

“传令下去,开棺验尸!”大理寺卿向纪忘川拱手道,“本官断案多年,行事一向严谨,今日多亏大将军提醒!务必调查清楚,查个水落石出,还陆白羽和朱念安一个公道!”

公堂上众人哗然一片,大理寺卿连连应是,王世敬如坐针毡,死了个无关痛痒的人,连他爹成国公都只是假模假样追究公道,倒是纪忘川特别上心。

只见四名身着丧衣的仆役抬着一口棺材走进大理寺正门,坐在对面平头马车上的琳琅心里咯噔一声响,这公堂审案要唱哪一出戏折子?

金丝楠木棺材往公堂上一放,堂下窃窃私语不绝,一个七品芝麻官的棺木竟然用上了堪比黄金贵重的金丝楠木打造,不禁引人联想非非。王世敬顿感喉咙沙哑,坐立难安,在椅背上左靠右靠都觉得不踏实。

大理寺卿与众人看到金丝楠木棺材眉心一冷,原本只是审理一桩shā • rén案,陆白羽即便是长安城的富贵公子,到底不是官场中人,牵连不广。可眼下这朱念安的棺材一抬上来,在金丝楠木上雕金刻银,单单是这一台棺材就能抵上七品官十年的俸禄,这到底该审一审shā • rén案,还是要段一段腐败案?

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瞟了纪忘川一眼,只见他坦荡平和,饶有兴致地看朱念安金雕玉砌的棺木。大理寺卿再看另一侧得国舅爷王世敬,合拢了骨扇,眼神艰涩。这两位爷都不好对付,神策大将军主张开堂审理,国舅爷期初拖着不肯销案,意图只想给陆白羽一个教训,换得陆家一个恩情。如今两人左右夹击,他踟蹰不定,得罪了哪一方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纪忘川发号施令惯了,冷漠说了句。“开棺。”

惊堂木当堂而起,大理寺卿连忙附和。“开棺!”

王世敬骨扇柄朝圈椅扶手上一敲,“朱念安好歹是朝廷命宫,如今正值壮年,死于非命,本身就藏着口怨气。死者为大,不如就此让他入土为安。一旦开棺验尸,必定惊扰阴魂,万一阴魂索命,岂不是害了堂上无辜之人。”

大江国民间素来信奉鬼神邪说,王世敬一通歪理邪说倒是吓唬得听审的一众百姓阴恻恻地背心发凉。

纪忘川徐徐说道:“大理寺是清正严明、探求公理之所,岂容鬼神邪说扰乱视听。既然开审,必定要断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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