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如朝身后的燕玉使了个眼色,燕玉连忙去小厨房端来温热的人参养荣汤和山药枣泥糕,端到琳琅跟前矮桌上,说道:“赵御医说了六法养血,眼下就是药补,您可得把这人参养荣汤给用了吧。”
琳琅斜倚在紫檀木大椅中,歪着头看静如和燕玉为她操心忙碌,舒然道:“我晓得你们都是为了我好,这人参汤我一定喝,只是那火晶柿子正当适宜,着实美味,你们赶紧把它吃干抹净,省得我看了眼馋。”
燕玉脱口道:“您看您都是夫人了,说穿了算是后宫之主,咋还这么小孩子脾气,说出话来也不怕害臊。”
静如警觉地左右张顾,幸亏殿中没有杂人,她板起乌沉沉的脸孔,轻声训斥道:“在后宫中最忌口舌招尤,什么后宫之主,咱们绝不能瞎说,不然就是给夫人找事端。午后来造访的那些女生员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就是伴驾读书,又不是入宫侍奉,一个个摆成那些妃嫔拜会的姿态,看了就招厌烦。皇上不开纳妃入宫的先河也罢,一旦开了口子,咱们夫人过得更是战战兢兢。”
静如的话字字珠玑,却很是刺耳。琳琅坐在蓬莱大殿上,举目望这开阔奢华的大殿,再回想起昔日繁盛的嫣华宫如今寥落成泥,便知时光兴替,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她倚仗的是尉迟珩对她的感情,如果有一天感情淡了,她也逃不开斜倚熏笼坐到明的结局。
君王绵延的历史,亟需一个嗷嗷新生的孩子,偏偏她独断了这一份福泽。也许大开后宫纳妃之门,不过就是迟早的事。思虑至此,心口一热,双手捧起眼前的人参养荣汤一饮而尽。不论赵御医说的是真话也好,还是不敢得罪敷衍她,总之她死马当活马医,心存希望总觉得天空都敞亮点。
静如和燕玉很是欣慰,琳琅抹了抹嘴,又拿起一块山药枣泥糕咬了口,“燕玉,你厨艺见长,枣泥糕清甜细腻。”
燕玉笑道:“夫人既然赞赏有加,咱要不要给皇上也送些过去。”
琳琅扬眸看燕玉,乌密密的睫毛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而后低头把手中那一半吃掉。“皇上他忙,此时不宜去。”琳琅托着腮看偏窗,好似在等着更漏落尽的时光,喃喃道,“放心吧,你们的话我懂。”
疏疏的枝叶慢悠悠地摇落了夕阳的余晖,转眼天擦了黑,宫中过了晚膳的时辰,尉迟珩依然在太极殿忙碌政务。大食国骁勇善战一路攻占了播仙镇,谢玄龄的谢家军日夜兼程,先锋军队开足火力交锋,这一战波诡云谲,尉迟珩在朝中坐镇时刻不敢有所懈怠,南诏人在昆州与项斯焦灼半个月,疲累不堪的战事让尉迟珩寝食难安。
琳琅梳了个飞云髻,衬上孔雀点翠流苏发簪,换了一身镂金挑丝轻罗纱裙,搭上一条白蝶穿花披帛,缓步走动时如凌波微步,身上翻飞蝶舞金沙,在月光下尤其撩人入心。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披了一身佛头青满绣琵琶披风,瞧瞧地潜伏出了蓬莱殿。
夜深人静,天黑到透,穹窿高出悬起暧昧的月色。琳琅去太极殿偏殿,张希贤守在尉迟珩书房外,困顿地打着盹,听到琳琅的脚步声如临大敌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琳琅抿嘴温柔一笑,低声道:“大总管不必惊慌,是我贸然造访,您千万海涵。”
张希贤见琳琅客气,他更加谦卑,弓着身子,压低声音道:“夫人此言折煞老身了,皇上与朝政商讨军政至深夜,粗粗用了些膳食,此时怕是已经睡了。”
琳琅莞然,“大总管不必通传,容我进去便可。”
张希贤有些吃不准这个分寸,按说不经通传直闯皇帝寝殿是死罪,可偏生对方是皇帝心尖上的嫩肉,断然拒绝要是遭了恶,枕边风吹起来也够他喝两壶的。“这……”
琳琅拍胸脯保证,“你放宽十二个心,保准不能牵连到您。”
张希贤听琳琅这么一说,可算是放心,话就说得漂亮了。“您这话说的,老奴贱命一条,但凭夫人使唤。”
琳琅摸黑跨进了尉迟珩的寝殿,博山香炉中燃着袅袅独活香,她回身小心翼翼地扣上了门闩,今夜她要办一件大事,她给自己鼓了一整天的劲头,喝下一碗人参汤来壮胆,就要在此刻色诱君王,做个彻头彻尾的狐媚子,让尉迟珩绝不能逃出她的五指山。
心里打定了十全的主意,特意省了午睡的时间在诗经中夹了一本专讲男女之事的妙书,怕被静如发现,临走时特意把书藏在床底下了。自觉学了一腔子的本事,准备来尉迟珩身上施展施展。
才迈近了两步,小腿肚子有点抽搐,估计是紧张所致,只好扶着金丝九龙盘日屏风,弯下腰捏了捏小腿肚子。夏末时分,暑气渐渐消却,偏生今夜有些暴风雨前的燥热,披了一身的披风着实碍事又捂痱子,便把披风随手一拖搭在躺椅上。
绕过屏风,月华更浅,琳琅如同盲人摸象般往前走,差点磕到尉迟珩处理奏折的大书桌,连忙扶着桌子绕路而行。心里结结实实地打鼓,要勾引君王也不容易,起码得先认个路。
从琳琅跨入寝殿,尉迟珩便已惊醒,以他枕戈待旦的沙场经历,哪怕睡到深梦中他也时刻揣紧警惕的心弦。
之前屏退了朝臣看天色已晚,以为琳琅已经安置休息,才勉为其难用了些晚膳,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睡,却听到了寝殿外悉悉索索的声响。凝神一辨析,便知是琳琅来了,他调整了下呼吸,嘴唇莫名有些干燥。
半夜三更摸进他的寝殿意欲何为,这小丫头真是越活越讨人喜欢了。他强压着起伏的心绪,沉着冷静地躺在床上等候琳琅的光临。可琳琅磨了半晌工夫还是没有靠近,他又不好让琳琅知道他已醒过来,只能再忍忍等候她磨洋工,真是让他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