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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佩衍与御医局的一众御医侯在寝殿外商议对策,尉迟珩一阵风似的走到邹佩衍面前,众御医要叩拜行礼,他大手一扬卸下礼数,急切问道:“贤妃如何?”

邹佩衍摇了摇头,面色灰沉,“娘娘分娩失血过多,气息败坏,又遇上歹人作恶,与其周旋,当真苦其心志,如今尚在昏迷不醒。”

尉迟珩震怒道:“朕养你们这些庸医有何用?贤妃若是不能苏醒,御医局就此撤散,朕要你们人头落地!”

言毕,大步流星跨入殿中,静如红肿着双眼,眸中无限萧索,侍立在床边,见到床上扑腾跪在地上磕头。“婢子无能,看顾不了主子,主子若是有何不妥,婢子不会苟活!”

尉迟珩掠过静如的哭求,撩起轻薄的床幔,琳琅合着双眼静静地躺着,鸳鸯藕花并蒂莲苏绣锦褥平平地盖在身上,这是她喜爱的图案,成双成对不羡仙的期盼。如今她无声无息地睡着,因失血过量而脸色苍白,反而犹如天山上桀骜的雪莲,清透净白翩然若仙子。

他们的孩儿就安静地躺在琳琅身边,这是琳琅的心愿,母子相亲,不能分离。小皇子憨态可掬,靠着母妃睡得香甜,嘴唇闪着莹莹润润的嫣红。

他摆了摆手,撤下了殿中所有人,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捻手捻脚地触摸了小皇子的脸颊,摸着他软糯若无骨的小手,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长得那么好看,就像他的父亲和母亲那样。

他轻轻呼唤了声她的名字,那清淡淙溶的声音拂过琳琅的耳畔。琳琅静默地映在他眼里,那是十五月圆朱漆轩窗上最温婉的明月光,他沉心回忆起他们的初遇,琳琅那惊心动魄的美丽像撕开灰暗生命中的一道彩虹,瞬间点亮了他的人生。

“琳琅,咱们的孩子真可爱,白白净净,标标致致的,五官玲珑,憨态可掬,活脱脱就像我一样。孩儿很健康,那都是你坚持的功劳,不如你醒过来告诉我,咱们的孩儿取个什么名字好。”他独自念叨着,一手抚摸着琳琅的侧脸,“琳琅,你还是这么人小主意大,芙仪与尚书令李府勾结之事,你早该告诉我,你一个人默默地承担着我对你的误解,反而让我内疚不安。琳琅啊,其实我并不想要什么万世基业,我只想与你携手看尽江山风光,如今又多了孩儿,那便三人同行,你说好么?”

那些美好的畅想一遍遍地说,他早已泪眼婆娑,说到后来,话哽咽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初生的孩儿胃口好,倚靠着琳琅睡了一会儿,又觉得饿了,嘤嘤啼哭着找奶水喝。尉迟珩初为人父,不懂婴孩啼哭的那些理由,只是从琳琅身畔抱起孩儿的手势显得很生疏,他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孩儿,好似抱着一尊极致矜贵的玉瓷人儿,“孩儿乖,怎么好好地哭了,爹爹抱抱你,你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诉爹爹。”

他抱着走了两圈,孩儿找不到奶源,哭得越发凄厉,殿外婢子叩门,都被他轰了出去,大家一时之间不敢言语,只好等在殿外等候皇上随时差遣。

尉迟珩又哄又劝,百般不得法,“你且说说,你就这么不喜欢爹爹抱你?别哭了,吵着你娘亲了。”

孩儿痛哭了一会儿,他心都被绞痛了,忽然,他袍角似乎被人扯了下,她回身一看,琳琅睁开虚弱的眼,无奈地低语道:“您别折腾他了,快让ru母喂奶去。”

尉迟珩的惊喜,恍若落石穿水,突然心口漾出无限喜悦的涟漪。“琳琅,你醒了,太好了!”

“我真是活活被您给气死了,快让ru母喂奶去,您可气死我了。”琳琅咳嗽着支起身子,心疼地看她的孩儿,“决儿受苦了,你这不懂事的爹,真真是个愣头青!”

他又惊又喜,“决儿?”

静如听到了殿中的响动,顾不得之前的龙颜大怒,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躬身入殿,见到琳琅虚弱得醒了,犹如弱柳扶风,不堪摧折。“主子,您醒了啊,满天神佛开眼了,主子您吉人天相啊!”

琳琅抚着胸口,指着尉迟珩怀中的尉迟决,“静如,小皇子饿了。”

静如是过来人,婴孩啼哭,不外乎饿了,热了,冷了之类的原因,一听琳琅说是饿了,赶紧托手抱过尉迟决走出寝殿去ru母处喂奶。

尉迟珩痴痴怔怔,一下子有些无措,明明以为流沙般消逝的琳琅,此事居然杏眼睁圆地看他。他坐在琳琅床沿,俯身抱住琳琅,愉悦到不能自已,“琳琅,我的好琳琅,一定是上天感念,把你还给我了。”

琳琅虚咳了几声,抿唇笑道:“哪儿是上天感念,邹御医医术独步天下,悉心调理了大半年,我的身子的确是好了不少,只不过我让邹御医一直对您直口不提,报忧不报喜罢了。既然有人暗中要除去我,自然是等待着我最虚弱的时机,让后宫的宫女子们以为贤妃快不行了,他们出头的机会便到了。”

他宠溺地刮了下琳琅的玉鼻,“你这只小狐狸。”

琳琅想起之前他匆忙出宫找项斯的尸身,这必定是有心人设计的暗局,如今见他安然无恙地归来,想必是化险为夷,不由问道:“你都知道了么?”

尉迟珩的喜悦瞬间消却,板起面孔,道:“月琳琅,你何时自说自话到算计起夫君来了?你串通项斯诈死,明知朕伤心欲绝,对你疏离误解,也放任随之,你的心好硬。”

琳琅知他是后怕担心,双臂探出锦褥,环抱住他的脖颈,软腻服软道:“伤心不过一时,咱们图谋的是将来这一世,对么?”

温润絮语的攻势下,他哪里舍得再有半分愠色,“琳琅,我如今算是有妻有子万事足了。”

更漏点拨,卯时将近,琳琅推了推尉迟珩道:“皇上,该是时候上朝了。”

尉迟珩耍赖似的口吻,“不去。”

琳琅莞然一笑,“您是夜半的昏君,大白天的,您可是贤明之主。”

他抓着琳琅的手,按在澎湃的胸口上。“我可是大半年没做过夜半昏君了,一时真是思量得紧。”

琳琅赧然害羞,侧过脸去,撂下话来,“您收拾了那些前朝余孽,再回来日日风流,我等着您还不成么。”

“那感情好。”尉迟珩扑过身,摩挲琳琅的嘴唇,深深地印了一吻。“先支点利钱。”

随着李姓乱党的剿灭,推动了前朝政局的发展,护国公谢玄龄等老狐狸为了纷纷撇清与李湛的关系,一一表态站队在当今圣上的天道正统之下。尉迟珩筹谋良久的削藩令终于得以在全国范围内推行。

尉迟珩再无顾及,后宫之中再也没有添置新人,原先入宫的女子,再发配出去已是名不正言不顺,只好养在深宫之中,成为新帝登基之后,各个家族博弈失败后留下的无尽唏嘘。红颜易老,苍老宫闱,无奈,却也无法。

只一世的情有独衷,只为了一人所有。

农历八月初二,司天局选了一整年最好的黄道吉日,便是在那一日,琳琅正式封后为凰,从此帝后亲腻更甚,蓬莱殿真的成了关起门来一夫一妻一子。前朝上朝理政,后宫居家过日子。

朱阑绿水,琳琅靠在扶栏边读诗经,决儿拿着静如新捏的面人儿玩,他献宝似的咿咿呀呀说道:“母妃,瞧决儿的齐天大圣好看不?”

琳琅含笑,捏着尉迟决粉嘟嘟的嫩脸,“好看。”

他得意洋洋地把唐三藏呈到琳琅手上,吹弹可破的孩童肌肤,忍不住让人看了就想咬一口。“母妃,唐三藏送给您。”

琳琅接过尉迟决手中的面人,搁下手中的书卷,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膝盖上环抱着,恰好尉迟云珩下朝回来,听到母子二人有说有笑,见着沉稳凛凛的小面人,说道:“决儿,这面人着实有趣,你是捏了送给父皇的?”

尉迟决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糯米似的银牙,“这是送给母妃的。”

尉迟云珩见琳琅收了唐三藏,自我感觉良好,“莫非你捏了个如来佛祖送给父皇?”

小孩儿天性不懂讹谎,撒开腿跃下琳琅的膝盖,跑去寝殿中摸索了会儿,不一会儿,手上摇着另外一个面人蹿到尉迟云珩跟前,“父皇,您瞧,这是给您的白龙马。”

琳琅笑得前俯后仰,尉迟云珩笑容尴尬,他扯起尉迟决的小耳朵,不满道:“你母妃是唐三藏,怎么到了父皇这儿就成了白龙马了?”

尉迟家委屈地压着小声道:“孩儿……孩儿见到母妃骑着父皇么,可不就是唐三藏骑着白龙马么?”

这一口孩童稚语,窘得琳琅面红耳赤,连忙掩住尉迟决的口,倒是尉迟云珩听后恍然大笑,摸了摸决儿瓜瓢儿似的额头,“好孩子,你长大了,以后不能跟父皇母后在寝宫中睡了,得给你另辟个寝殿才行。”

尉迟决扯着琳琅的袖口,“决儿不依,决儿不能离开母妃,离开了母妃睡不着。”

尉迟云珩说道:“你都四岁了,以后独个儿睡,长长胆子才行。”

琳琅尴尬,拂袖喊道:“静如,快把小皇子带下去玩吧。”

静如把尉迟决带走之后,琳琅斜倚在扶栏上,登时羞得说不出话来,尉迟云珩凑过去,在她脸上啪嗒就是一嘴。“害羞个什么劲,都老夫老妻了。”

琳琅不满地斜睃他一眼。“就您夜夜都折腾,瞧决儿都在胡说些什么,定然是不留意被他看到了么?”

“谁晓得这泼猴孩子偷偷装睡,从今儿起,他去隔壁屋睡,不许再粘着你了。”尉迟云珩拧麻花似的缠绕着琳琅,从背后环抱她,“我想好了,的确是咱们做得不够,只生了他这么个泼孩子,咱们再给他添个妹子,有人陪着玩了,自然就不会整日缠着爹娘。”

琳琅回过头,正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眸子,“您这意思……我不懂。”

“不懂没关系,为夫教你。”他调戏的暧昧目光在琳琅胸前逡巡,揽腰抱起琳琅就往寝殿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琳琅方寸渐失,冲着他低声说道:“青天白日,您注意些,也不怕被人笑话去。”

尉迟云珩色眯眯笑道:“怕什么,这游廊无人,后殿更是不会有人来的。下了朝朕就是彻头彻尾的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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