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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晟觉得这把梳子眼熟,待到将梳子翻转了一下之后,望着上面上一次为少女梳头时候有意无意记下来的痕迹,他唇角的笑意不受控制的扩大,几次迁离,许家丢弃了多少东西,这把梳子,许倾落却始终带着。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

许倾落的指尖在自己的鬓发间微微掠过,将最喜欢那三个字刻意的加重。

琅晟觉得屋子中有些热,许久没有烧炭盆了,没有掌握好火候。

桃木色的梳子在乌檀木一般的发丝间缓缓顺下,男人的大手看似笨拙,却是格外轻柔灵巧的将少女的发丝彻底梳开。

“你这梳头发的动作比起以前倒是熟练了太多。”

许倾落忍不住调侃了一声,从那晕黄的铜镜中望着自己背后男人高挺的身影,有些模糊的容颜,一下下温柔的动作,心中满足之余倒是有些遗憾,若是这镜子能够再清晰些就好了。

许倾落想到了西方番人手中的水银镜子,前世她也是有的,最初也是视若珍宝的,只是那个时候是为了保证自己的美貌,到了后来,落到那样进退不得,万人唾弃的地步对那水银镜子反而是不怎么喜欢了。

而现在,她格外的想要一面,想要能够看清楚男人为她梳发的身影容颜,想要看清楚他此刻眼中的深情。

“最近几日不要轻易出门,陛下的意思是将此事就此了了,王氏现在对你定然是恨之入骨,她背后有王家和太子的支持,我担心她会对你......”

琅晟的话被许倾落打断。

“那又如何?”

少女嗤笑一声,转首望着男人,眼眸中的光晶亮无比:“王氏仗势着背后的王家还有太子支持确实是让不少人忌惮,可是京城中有的可不止是王家和太子!”

皇帝身下除了被除去皇室之名的三皇子,被封为太子的秦恒,还有九皇子之外,京城中可还有一位五皇子和一位七皇子,虽然那两个皇子不怎么得皇帝的喜爱,可是背后也是有人支持的。

“今日之事,王氏想要善了,陛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也要京城中其他的皇子和家族答应才是。”

许倾落笑的恶意,丝毫不掩饰她的心思。

就和方才她说看黄依依自己一个人回来一般,开心的很。

琅晟乍然发现,少女在他面前,仿佛越来越放的开了,从前觉得她太过成熟稳重,虽然那样稳重成熟的少女让他心动,可是心中有的时候未尝不是担心遗憾的,担心少女为何十三岁的年龄,行事却比二十四五的女子还要有序,早熟的人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被迫的,便如同他一般,当年十几岁的年龄,因为父亲去世生计所迫,以着幼龄冒充年岁到了参了军。

遗憾自己没有办法见到少女不成熟的一面,内心里,他想要见到更多面貌的少女,想要少女在他面前放松。

而此刻,他知晓,自己做到了。得到了。

一时间反而是没有去注意少女口中对朝廷局势的分析了。

许倾落说了一堆,没有丝毫隐瞒自己对某些人某些家族势力的熟悉,分析完了,抬头看琅晟,等着他问自己怎么知道这些的,虽然她下定了决心这辈子也不会将自己的前世告诉给琅晟,但是其他的,她想要尽力坦诚。

许倾落得到了只有男人笑着赞叹:“落儿真厉害。”

就这样?不问问自己怎么知道的,不问问自己有没有什么瞒着他的,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明日朝堂上会有热闹看?

就这样!

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不需要缘由,不需要疑惑,许倾落说了,琅晟便相信了。

许倾落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抚摸着自己被男人挽的发,是堕马髻,上面还给簪了一朵粉色珍珠攒成的珍珠花,精致小巧,手艺是真不错。

看来还真的是用心练习过了,比起上一次连梳发都笨手笨脚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少女的手从发间的珠花上慢慢的滑落到了自己的脸颊,唇角,手指清晰的勾勒出此刻唇角上扬的弧度。

算了,现在最重要的可不是那些什么理由。原因,而是赶快趁着难得的机会将和琅母的关系稳住。

她想要嫁给琅晟,简直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么好的男人,尤其是经过自己调教之后,好的更过的男人,许倾落还真的是很担心被别人半道抢走。

嗯,琅母今日受惊不浅,等会儿去厨房熬制些安心定神的膳食,让百草送过去吧。

许倾落这么想着,转身便要去厨房,她的脚步一顿,看到了中午的时候百草取来的那一盆水,水光清亮,映衬着点点烛光,仿若星子坠落一般。

许倾落从袖子中抽出那一张信纸,走到水盆边,展开白色雪白的纸张,双手各自捻住一角,轻轻缓缓的放入到水中。

水迹迅速的没过纸张,墨痕渐渐的在白色的纸张之上现形。

许倾落望着那信纸上的字迹,与信封上的一般无二。

“今夜吗?”

许倾落自言自语着,指尖摩挲着,半晌伸手将那被水渍浸润透了的纸张取出,慢条斯理的叠起,揉弄成团,然后走到那还在燃烧的炭盆之上,纸团扔入进去,刺啦一声响。

白雾渺渺中,纸团慢慢的成了灰烬。

不论这个邀约的人是谁,她总是要去见一见的,信上所说的事情,她不得不重视。

京城中有宵禁,到了夜间基本上就见不到人了,许倾落穿着一身深色的斗篷,从后门出去,左拐右拐到了一个小巷子前,酒香味从巷子中不断的传出,那醇香纯粹的香味,比起那些贡酒御酒也是毫不逊色的。

许倾落放缓了脚步,拐入了巷子中,远远的便看到了巷子最深处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个燃烧着的小炉子,泛着红意,上面一壶酒水,两只杯子,月色映照,稀疏的光晕染在半张桌案上,将其分割成了光暗两半,莫名有些凄凉。

许倾落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了月色完全映照不到的阴影处,那里没有丝毫动静。

唇角微微勾起,是嗤笑的表情,径自走到那桌案边,坐下,伸手。

另外一只比许倾落的手大的多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背上:“这酒还没有热到最好的时候,想要喝到最好的酒水,就需要耐心的等待。”

男人的声音熟悉的很,许倾落抬眸,望着那张背对着月色只能够看到影影绰绰轮廓的男人容颜:“衍公子的身子最好还是不要随意喝酒的好,若是真的要喝,也还是喝药酒最好,我送的那几坛子药酒便是喝的勤快些,想来还能够再用上几个月吧。”

许倾落直接点出了对方的身份。

一声男人低沉的笑声从头顶落下,公子衍轻轻的一撩衣袍,径自坐到了许倾落对面的位子上:“我对落儿你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从分离之日开始算起,到现在为止可是分离了不知道几何岁月了,今日再见,实在是心中欢喜异常,小酌一杯用以怡情想来也没有大碍。”

公子衍容颜汝玉,笑容温和雅致。气质优雅,即便是坐在破败的小巷子中,却也仿似身处于玉宇琼楼之间,将巷子都给点亮了。

“衍公子,我今日来此,只为了你信中所说之事,其他的,恕我没有心思。”

许倾落低垂了眉眼,却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凌厉。

公子衍听着许倾落那毫不客气的话语,笑了笑,自己从那小炉子上取下了已经热好了的酒水,倾斜。晶亮醇香的酒水落入瓷杯之中。

男人举杯到了许倾落面前:“难得相见,陪我喝一杯我便告诉你如何?”

许倾落从公子衍手中拿过酒杯,仰首入喉。

她这么痛快,倒是让公子衍有些愕然:“你不怕我给你在酒水中用些料?”

要知道,即便是许倾落医术再高,也不可能识遍天下所有的毒物药物,这东西可是防不胜防的。

许倾落终于抬起了眸,眼中带着淡淡的色彩,将空了的酒杯放下,一字一顿:“你不会!”

“你对我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若是你真的要对付我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好好坐在这里了。更何况......”

许倾落伸手,拿过公子衍面前的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入喉:“你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说公子衍不会用阴毒的手段,只是许倾落的感觉中,对待如同自己和琅晟,公子衍看似戏谑,其实一直都守着一点原则。

也许是因为自己和琅晟怎么的都算是对方的朋友吧。

公子衍看着许倾落丝毫不防备的又喝下了一杯酒水,听着她肯定的话语,蓦然间笑出了声,先是小声的笑,然后是大声的笑。最后笑的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般,眼角都闪烁着点晶莹。

许倾落看着公子衍近乎发疯的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再次倒了一杯酒,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酒,但是以着她的判断,怎么的也是那种价值千金,可遇不可求的,此时不趁机多喝点儿,可真的是可惜了。

许倾落不好酒,她好的是美酒。

公子衍的笑声慢慢的又从强变弱,终至停息,他望着许倾落,伸手揩去眼角的一点晶莹:“落儿,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就为了你方才的那句话,我给你你要的东西。”

一本小小的册子放到了桌子上,那是一本陈旧的厉害的蓝色封皮的册子,封面上没有字迹,页角带着不少毛糙,可见被翻阅了太多次:“这东西,若是你真的研究明白的话,也许能够救琅晟。”

他眼中渐渐的冷了下来,冷的仿佛蕴藏着彻骨的寒凉一般:“从此之后,便是敌人了。”

“从此以后,便是敌人了。”

公子衍此言一出,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子肃杀之气,许倾落的手微动,抬眸望向气质大变的男人,脸上还是那么平静,平静的仿佛对他的突然转变毫不在意:“好。”

她没有询问为什么,没有想要挽回,就那么淡淡的一声好。

公子衍心中对对面少女的答案反应其实早就是心知肚明,若是与一般女子一般的反应,那么许倾落也不值得他上心了,可是当她真的面对他的敌人只说应了一声好,不试图挽回,不试图询问,男人的心中还是不可抑止的有些疼痛,痛的不厉害,比起往日里蛊毒伤势发作时候撕心裂肺的疼痛根本不值一提,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宁愿承受那样的痛,也不愿意承受现在这般隐隐的,闷闷的,空荡荡的,像是胸口破开了一个小小的洞,不断灌入着冷风的缠绵不去的痛。

“若是无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公子衍久久的凝视着许倾落,不言不语,少女沉默了会儿,先站起了身子,拿起手中的书册,便要告辞离开。

她与公子衍之间,终究有太多的隐瞒,两个人终究是无法成为知己。

隐没在暗处的容颜上有一瞬间闪过怅然,却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瞬。她又是那个不曾为除了琅晟之外的任何男人动容的许倾落。

在许多人眼中冷情的过分的女子。

公子衍的回答是再次倒了一杯酒,心底叹了口气,许倾落转过了身子,便要离开。

“落儿,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据我所知,你出生在五洲城,幼年之时随着父母去了淮县定居,府中父母慈爱,对你重视有加,你也不曾遇到什么危险或者是难容之事。按理来说你要么是那种温柔普通的大家闺秀,要么是刁蛮任性的小姐,要么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女子,不论是哪种,都不该是你现在这般,敢和我当面,面对那么多生死间事也恍若早已经熟悉,丝毫不惧。”

“若是说你的十四年岁月中真的有什么会造成性格大变的事件的话,也就是从你应杨家的邀请入太尉府中为杨三公子治病开始了,其后的流言,诽谤,被众人孤立,明明救治了人却被人陷害,差点儿死在淮县城破的那一日,那之后你的经历精彩的太过了,形成你现在的性子也算情有可原,可是据说你的性子在你入杨府之前便已经是那般了,面对杨家的抓捕,你敢站在你父面前,敢直面那些官差,这些都足矣说明你的性子一开始便是那般,我很好奇。为什么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中你早早便养成了这么不一般的性子呢?”不轻易动心,不信任任何人,对他自始至终都能够那么冷静,冷静到了心狠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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