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外头,俞柔依已经直接到了阁楼上,瞧见正在抚琴的灼华和坐在一侧目光沉沉的姜棣,行了礼:“公主,王爷。”
“如何了?”
“一切照着计划发展了,云家跟孟家已经暗中勾结在了一起,还以为我们并不知情。”俞柔依浅笑着道。
灼华笑看着她:“辛苦你了,你回去后告诉贵人,瑞王之事让她不必着急,萧王兄定会想法子的。至于刘才人那边,刘家势力不可小觑,让她千万小心些,别叫人怀疑了。”
俞柔依笑着应下:“魏如意和陈言袖那边,您看……”
灼华看向姜棣,姜棣沉默了片刻,才道:“楼衍在何处?”
俞柔依摇摇头:“臣女本以为魏如意出事,他必会出现,却没想到人影都没瞧见。”
“难道国师大人并不如我们想象的一般,那样在乎魏如意?”灼华看向姜棣。
“暂时不知道,但这两次,魏如意但凡出事,他都会暗中出手,不可能全然没有心动。”姜棣思索道。
灼华笑笑:“兴许是皇兄你太过紧张了,国师大人性子素来冷清,对女子更是没什么兴趣,魏如意如今才多大,又是个闹腾爱哭的,看着就是个孩子而已,他怎么会动心?”
姜棣没说话,虽然灼华的话十分有道理,他却并非全然不怀疑。
只跟俞柔依道:“你暂时不要来见我们了,只按贵人的吩咐,接近陈言袖和魏如意,探清陈府的意思,盯住武宁侯的动向,另外,魏如意此人不简单,我怀疑她背后还有高人指点,你一定要找出来。”
“柔依明白,那孟侧妃……”
“不足为惧,不必理她就是。”灼华笑道。
俞柔依这才笑着行了礼,重新往魏如意那儿去了。
等她一走,暗处的影子才飞速往某处而去。
此时拐角那处假山后面,楼衍看着拿着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喂鱼的姜宴,淡淡道:“时辰到了,你去吧。”
姜宴这才似松了口气般,却怀疑看他:“小衍,你当真把这英雄救美的机会让给我?”
楼衍目光凉凉的,望着池中那一池被拘束的锦鲤,未曾说话。
姜宴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有大志向,也知道你肯来京城做官,并非只是为了匡扶社稷,如此也好,小如意那样活泼跳脱的性子,若是真做了你的妾,指不定还要怎么委屈呢,倒不如做我的七皇子妃,逍遥自在。”
楼衍依旧没说话。
姜宴也不管他,笑眯眯就走了。
等他离开了,阿忠才从暗处走了出来:“查清楚了,今日设计陈言袖的,是云家长子云昊。与国公府的公子和少夫人发生冲突,也是这云昊安排的,因为那定国公府的大公子不争气,早输了云昊三万两银子外债,这才愿意演这出戏的。”
“俞柔依呢。”
“俞贵人的人,俞贵人表面帮扶皇后,实则跟萧王早有瓜葛,如今皇后被削了后位,应该急于复位,没想到竟被俞贵人趁虚而入。”阿忠道。
“俞家早已败落,不足为惧,至于俞柔依,想个法子提醒如意。”楼衍淡淡道。
阿忠面色一紧,什么时候他对魏如意的称呼都这么亲昵了,他又见他神色并无变化,才道:“属下会提醒魏小姐的。”
楼衍拿过一旁姜宴未用完的鱼食,全都扔在了水里,看着那些鱼儿们全部争相涌过来,淡淡垂下手,缓步往宫外而去。
此时的魏如意,正忙着把那断了根的王八蛋绑起来。
采青和檀儿两人站在一侧瑟瑟发抖,没多久,陈言袖的mí • yào也终于缓了过来,瞧见毫不避讳的魏如意,生出些欣赏:“你不怕吗?”
“怕什么?”魏如意清理手上的血一边道。
“怕坏了名节……或是,怕血。”陈言袖看着她:“大家闺秀,除了我这样成日混迹军营的,谁不怕?”
魏如意把血清理干净,这才起身看着她道:“怕,但怕解决不了事情。”上辈子的魏如意,虽然蛮横,却从未杀过人,可如今的她,手上早已沾了血,也明白,有些事情,一味躲避是成不了事的。
陈言袖见她目光坚毅,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些被三从四德所束缚的模样,对这个表妹的欣赏和感激混在一起,终是化作一个浅浅的笑意:“好,这才有我陈家女儿的风范。”说完,看着地上的男人,牙关微紧:“这人,你原想怎么处置?”
魏如意见她竟愿意听自己的,俯身上前附耳低语道:“若是姐姐想一劳永逸,我倒是知道谁与他素来有仇怨,只要能带他出宫,那往后就再不必担心了。”
陈言袖眉梢冷冷一挑:“谁?”
“礼部方侍郎的长子、未来瑞王妃方巧巧的亲弟弟。”魏如意浅浅一笑。
陈言袖只觉得她好像还有什么没说,可她这么小的年纪,能有这样的心智,已经让她惊叹的不能再惊叹。如若这个表妹不是个恶魔,那就真的是个七巧玲珑心的人。
“人我能带出去,时辰不早,我们也早些回府吧。”陈言袖道。
“我还有件私事要办。”今日居然没见到楼衍,可阿忠跟姜宴都在,他分明是在躲着自己。
躲什么,怕没法跟自己说灼华公主的事吗?
陈言袖想要再问,守在门缝往外看的采青已经急急赶过来了:“小姐,魏小姐,七皇子往这个方向来了,正在院外跟孟侧妃说话呢。”
魏如意忙看向陈言袖:“七皇子来的正好,可以打发了孟侧妃,你们一会儿便以发水痘为名,叫小轿子来出宫便是,至于其他人,我会想法子拖着。”魏如意说完,扭头又扯了床单,将被子裹成长条塞在里头,这才叫了檀儿来,跟她一起抬起走侧门出去了。
“小姐,咱们抬这个……”
“嘘!”魏如意嘘声,抬着这东西一面四下看,一面快步进了不远处的假山,将东西放在了里头,才跟檀儿道:“在这儿等我回来,不论谁来,要看就给他们看。”
“谁会来看……”檀儿还没问完,魏如意已经快步跑出去了。
她定要去找楼衍问个清楚的!
跑着跑着,就瞧见那宫殿门口要出去的人,三步并做两步便跑了过去。
楼衍看着忽然出现的她,发髻都散了,细碎的黑发粘在额头的汗里,极是狼狈。
他只淡淡道:“何事?”
“你喜欢我吗?”魏如意问他。
阿忠眼睛一睁,又忙低下头去,自觉后退了几步。
楼衍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没说话。
魏如意看他不出声,又道:“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不论你是权倾朝野的国师,还是卑微的平民,我都愿意,只要你也喜欢我,我可以一辈子跟着你。”
“做妾?”
“不是。”魏如意眼眶涩涩的,垂下眼帘,怕他觉得自己是个爱哭鬼:“你要娶妻,那我就不嫁你,我怕嫁给你,我会因为发疯的嫉妒扭曲了我爱你的本心,衍哥哥,你能明白吗?我的心里只装的下你一个人,我很自私,若我也嫁给你,你有了别的女人,我会疯的。”
楼衍听着她极力隐忍着难受的声音,不知为何,那颗总是被他控制着不去靠近她的心,这一瞬间,好似不受他的控制了。
他的手缓缓抬起,想去安慰委屈的她,只是手还没碰到她,便听灼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国师大人,父皇传旨,召魏小姐去一趟养心殿。”
魏如意手心微紧,还是来了吗,果然,此番灼华让自己入宫,也是皇帝的意思吧。
她行了礼,转身便欲往养心殿去,是生是死,至少楼衍应该明白自己的真心了。
可走了两步,手心却是一暖,她怔怔侧身一看,牵着她手的人只面色平静的望着前路:“前面的路,一起走。”
灼华没想到,她以为性子冷清,不会在男女感情上放太多注意力的楼衍居然会对魏如意如此。
一侧的侍女见状,轻声道:“公主,可要去告诉皇上?”
灼华望着前面相携而去的人,微微摇头,只缓缓提步跟了上去,却并未呵斥亦或是吵闹,她了解楼衍,知道他喜欢的,必然是端庄大方的闺秀,而非泼妇,而她身为公主,也不允许自己变得如孟侧妃一般,从一个娴静柔雅之人,变成因为妒忌而面目全非的泼妇,遭人厌恶。
魏如意如今只听得到耳旁的风声,好似唱着愉悦的歌,说着动听的旋律。
“好好走路,别跳。”楼衍轻声道。
魏如意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走路都要蹦起来了,听到他的话,只将他的手牵得越发紧了些:“我高兴。”
楼衍瞧见她方才的委屈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得意的喜悦,唇瓣不禁染上些许笑意来。
很快,二人便到了养心殿前。
高公公出来时,瞧见楼衍,再看他牵着魏如意的手,略怔了下,才忙行了礼:“皇上在里头,国师大人,魏小姐,请吧。”
魏如意看了眼楼衍,楼衍却依旧是那副从容镇定的样子,闻言,只淡淡的应了声,便跟魏如意一道进去了。
“微臣见过皇上。”
“臣女见过皇上。”
二人齐齐行礼,手这才松开。
皇帝从成堆的奏章里抬起头来,瞧见他们二人,目光略冷了些:“国师怎么也来了。”
“微臣此番来,是有事求皇上。”楼衍道。
“你求朕?”皇帝笑起来,放下朱笔,笑看着他道:“你不让朕求着你办事便是好了,如今还求到了朕跟前,难得,要求什么,说来听听。”
“臣请求皇上,取消赐婚。”楼衍垂眸拱手。
话落,整个养心殿的气氛都冷了下来。
魏如意能感受到皇帝立刻落到自己身上那股冷厉的眼神,只跟着垂下眼帘当没看到。
皇帝扫了她一眼,这才看向楼衍,笑容淡了许多:“怎么,是朕的灼华配不上你?”
“是臣配不上灼华公主……”
“朕说你能配上,你就能配上。爱卿,朕看重你,倚重你,若是你能成为朕的乘龙快婿,朕自然就更加能放心让你去做一些事。前阵子还有人上奏,说你大量收受贿赂,甚至买官卖官,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道是为何。”皇帝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楚,不管楼衍愿意不愿意,这公主他必须娶。
魏如意面色略沉了沉,楼衍的奸臣之名,便是由收受贿赂开始的,可是只有她清楚,他大量收的贿赂,全是各个灾区的官员送的,这些银子靠这些官员是永远发放不下去的,他便以此办法,命人用在那些灾民身上,否则这两年北燕灾祸四起,没他如此辖制那些贪官污吏,早就饿殍遍地了。
可这些话她不能说,皇帝也绝不会听,百姓更不能知道。
否则楼衍得罪的,除了那些势力盘根错节的官员,还有如今自以为千古一帝丰功伟绩的皇帝。
楼衍淡淡抬眸:“微臣问心无愧,若是皇上要查……”
“父皇!”
灼华的声音打断了楼衍强硬的话,魏如意转过身,便看到灼华款款而来。
她只扫了眼魏如意,便走到楼衍身侧,给皇帝行了礼,才道:“父皇,是灼华今儿做错了事,叫外人误以为国师大人有意攀龙附凤,这才叫国师大人反对这场婚事的。”
楼衍看到皇帝眼底的杀气慢慢消下去,只道:“公主无需为微臣遮掩。”
“国师大人,你气灼华没关系,如若你现在一心扑在朝政上,灼华也不急着嫁。只是父皇圣心已决,而且不少人已经知晓此事,若是父皇此时悔婚,岂非叫外人以为是国师大人何处惹了父皇不高兴?灼华虽不懂朝臣,但满朝文武,现在对国师大人虎视眈眈的不少,灼华实在不愿意叫那些人误会了国师大人,再做出落井下石的事儿来。”
灼华的一番话,句句都在为楼衍考虑,情辞恳切。
魏如意看到皇帝眼底那汹涌的杀意,似乎楼衍再说任何反对的话,就真的要将他拖出去斩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