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话,安长公主的心也宽了。毕竟自从驸马和儿子双双死后,她已有十多年没再进宫,对于那个皇上,她更是不愿意去见……
她看着面前的魏如意,严肃的面色终是缓和了下来,让人送她回去了。
等她走后,侍女才走了过来,有些担心道:“公主,万一……”
“她是个聪明人。”安长公主看着魏如意离开的背影,才道:“小小年纪,医术便有如此造诣,可见其聪慧,方才她那番话,是看出了本宫的难处,也理解了本宫的难处,这份灵巧和良善,更是难得。也难怪她会想着要去找老定国公去解决无尘师太那件事。”
“那您的意思是……”
“无尘是刘家的人。刘皇后被废,本宫听人说过几句,只怕与魏如意也扯上了些关系,宗庙里闹出事来,多半也是刘家搞的鬼。”安长公主看着难得睡得香甜的莲心,轻轻抚着她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去备马车,本宫要亲自去趟定国公府。”
侍女见她心意已决,这才去安排了。
魏如意从公主府出来后,没急着走,直到看到安长公主上了马车往定国公府的方向而去,才卸下了心里那块石头,拉着檀儿一道回陈家去了。
回到陈家,小夭已经回来了,还领着两个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小乞丐。
“小姐,奴婢看他们可怜,所以……”小夭不敢抬头,小姐说过的,千万不要多管闲事露了马脚,可是……她想起方才在刘府前,两个小乞丐装成定国公府的人去闹,结果被刘府的人一通好打的事儿,只觉得都是自己的责任。
魏如意眉心微微拧起:“带他们来时,可曾有人跟着?”
“没有没有,奴婢万分小心着的。”小夭忙道:“就连来这儿,奴婢也是走的侧门,没叫人瞧见。”
“罢了。”魏如意这才看看她,跟檀儿道:“去拿银子和伤药。”说完,才跟小夭道:“陈府内不少别人的眼线,他们不能留在此处,你将他们安置下来,这几日都不要再出来活动了。”
“是。”小夭忙应下,魏如意想了想,又看了看那两个小孩,还好都是皮外伤。想罢,又叫檀儿去拿了只小山参来:“这山参用来炖汤,好好休养几日,就能恢复。”
“多谢小姐。”两个小乞丐忙跪下磕头,年长些的那个似乎有些羞怯,却还是壮着胆子道:“小姐,我娘她……”
“不是让你们别在小姐跟前多说话吗!”小夭忙道。
魏如意眉梢微挑,看向小夭,小夭这才跪了下来道:“是她们家中有个娘,病的很重,您前阵子不是给了奴婢好些救命的药丸吗,奴婢想着事儿办好了,就把那药丸给他们的。”
魏如意顿时哭笑不得,那药丸虽是好的,可却是治小夭的伤的,哪里就是神仙妙药了?
她这才跟他们道:“你们娘亲什么病?”
“大夫说,是寒疾,拖了太久没钱买药,怕是……”二人红着眼睛,死死咬着嘴唇没再说下去。
魏如意想了想:“寒疾不是什么大病,怕是缺药,又常年住在潮湿的地方。”
顿了顿,她这才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的叫大春,这是我弟弟二春。”年纪稍长些的道。
“如此……你们可能吃苦?”魏如意起了心思,看向他们。
“能!只要能救我娘,我们什么苦都能吃!”大春立即点头,二春也急急跟着点头。
“若是我让你们一直跟着我做事呢?”魏如意又问他。
二春没懂,大春却是反应过来,立即扯着二春重重磕了两个头,道:“只要小姐愿意,小的们当牛做马,在所不惜。”
魏如意看了眼小夭,小夭这才会意,也跟着磕了个头:“小姐放心,奴婢会看好他们的。而且他们本是逃难来京城的,这几年走街串巷,也能打听些事。”
“往后再安排他们做什么吧,先带他们回去,之前不是让你置办了个小宅子吗,暂时带他们去安顿下来,等得空了,我会过去。”魏如意倒也觉得能培养几个用得上的人正好,酒馆的事她正筹备着要开,也缺人手,京城的事情繁杂,更需要人盯着。
小夭应下,忙拉着大春二春出去了。
等他们走了,魏如意这才回到了房间,檀儿已经叫人备好了热热的洗澡水,她泡在里头,想着今日的事情,也终于是吃了颗定心丸。有老太妃在,还有安长公主帮忙,赐婚之事一定能有转机,至于皇后和云家……
刘家人现在只觉得头皮发麻,刘家当家的大老爷听闻安长公主也掺和到定国公府的事情里以后,立即就叫人送信去宫里给刘才人了,却没想到此刻山上还没接到消息的无心,会给他来这么一出。
无心一心就想把无尘的死栽在魏如意头上,而且她如今还想了个绝妙的办法。
“咱们这么做,万一灼华公主生气的话……”老尼姑有些担心,无心枯瘦的脸上却是掠上几分阴鸷来:“她魏如意算什么东西,敢害了娘娘丢了皇后之位,还杀了无尘,更花言巧语讨得老太妃开心,我倒要看看这事儿闹大了,她还能怎么狡辩。至于灼华公主,待娘娘复位,她又能拿咱们怎么着?”
无心冷冷说完,立即就催促着人去办了。
天色幽暗,所有的阴谋诡计都隐藏在这黑夜之下,犹如黑暗里蛰伏的狼,待你一个不慎,便要出来咬断你的喉咙。
楼衍在养心殿前已经站了足足一个下午了,可皇帝始终没出来见他。
姜宴赶来时,瞧见他还在这儿站着,只低声道:“小衍,你明知父皇生气了,又何必在此等着惹他不快呢?”
“殿下早些回去吧,否则皇上迁怒于你,你这几年的努力便白费了。”楼衍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如此执着,他甚至从未好好想过自己待魏如意的感情,可就是觉得,不想看她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委屈的小兔子,独自窝在角落里舔伤口。
他会心疼。
姜宴看他如此,心里有些难受,却没说出来,只浅笑:“你说你,平素那么冷清的一个人,怎么就喜欢上了女子?你家那老头没告诉过你,女人都是可怕的?”
“说过。”
“那你还……”
“我喜欢她,也相信她,如意不是只会哭着要人保护的菟丝花,她很勇敢。”楼衍说起她,那双清冷的凤眸里便要染上他自己都不曾发觉过的温柔。
喜欢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知道危险,可愿意尝试,就算最后这份感情真的要了他的命。
从那日牵起她的手开始,他就做好决定了。
姜宴看他平静的吐出这几个字,若不是了解他,必要以为他只是敷衍,可正因为了解,才知道这几句话在他嘴里说出来有多么难得。
姜宴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就惹父皇生气吧,本来你十年就能完成的事,我看你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做完。”姜宴说着气话,楼衍却默不作声,直到高公公终于从里面出来,带着几分警示的看着楼衍:“皇上今晚刚砸了两只茶盏,晚膳也未曾用下。”
姜宴皱眉,这说明父皇是真的生气了。
楼衍依旧是淡淡的,闻言,只缓步往养心殿内而去。
皇帝此刻正坐在龙案后头,脸隐没在烛光的阴影里,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楼衍缓步上前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你当真不愿意娶灼华?”皇帝冷冷问他。
“臣……”
“如若朕的条件是,你若不娶灼华,就不能娶魏如意呢?你可知道,汝南王已经递了折子,要替他的长子求娶魏如意,朕也准备同意了。”说罢,摊开面前的圣旨,上面已经写好了赐婚的内容,只待写下名字。
楼衍面色微沉:“臣不敢,只是武宁侯才休了云氏,汝南王府此番求娶,只怕别有用心。”
“朕知道。”皇帝冷冷看着他:“朕就是在威胁你。楼衍,朕知道你很聪明,也一直信任你,对你委以重任,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会如此违抗朕的命令。”他敢如此违逆自己。那是不是说明,他已经不是那样的忠心了?
不忠心,皇帝就不会再信任,甚至不会再用。
皇帝明白,楼衍也明白。
楼衍看着皇帝那眼底隐隐浮起的杀意,知道已无退路。即便是答应娶灼华,他也不会放过如意。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唯有如意,是微臣心中所爱。只要皇上肯让如意嫁给微臣,微臣愿意承受任何惩罚。”楼衍躬身抬手,语气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唯有这话可以看出他的焦急。
皇帝语气越发寒冷:“任何惩罚?你承受得起码?”
“臣血肉之躯,既不会武功,也没有金刚不坏之躯,悉听皇上发落。”楼衍又道。
皇帝沉沉看着他,对于他如此执着于魏如意,说起来,除了他不肯娶灼华的羞恼,更多的却是高兴,高兴这个看起来毫无缺点,足智多谋到让他根本无法掌控的人终于有了个足矣致命的弱点。
但是……
“楼衍,你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当初招你为朕谋事,还以为你智计无双,断不会折在女人身上。”
“微臣也是凡人,是凡人便有七情六欲,便会儿女情长,是臣让皇上失望了。”楼衍道。
皇帝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口,才叹了口气:“也罢,灼华虽是朕的爱女,你也一样是朕的爱将,不过赐婚之事到底已经传了出去,你再要拒婚,朕也无法与人交代,可你不比那些武夫,身子怕也受不得几个板子,既如此,便赐你毒酒一杯……”
高公公听着都诧异的抬起了头,皇帝却只睨他一眼,才笑道:“放心,这毒酒不会致命,只要按时服用解药即可。”说完,招了招手,立即便有小太监断了杯酒来。
楼衍依旧是恭顺的模样,待毒酒端到跟前,看着那清冽的酒,浅浅一笑:“微臣谢皇上赐酒。”说罢,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没有一丝犹豫。
高公公垂下眼帘,呼吸也不敢大了,皇帝望着如此的楼衍,眸底深处却只更加幽暗。
楼衍此人,最擅长的便是各种阴谋阳谋,虽不会功夫,可却是出自高手遍布的天下第一庄,便是如今这临危不惧的气魄和胆量,皇帝想,他的儿子里怕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
“时辰不早了,爱卿也早些回去歇着吧,解药朕会定时让人送去的。”皇帝笑着道。
“多谢皇上。”
“爱卿……应该不会因此,而与朕生了嫌隙吧。”皇帝又似担忧般问他道。
楼衍依旧恭谨:“皇上宽厚,不计较微臣拒婚之过,微臣已是感激万分。”
皇帝见他如此,这才满意的笑起来:“如此便好。”
楼衍也不再多说,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皇帝才看了眼高公公:“他这个人,朕用着顺手,也有能担大事的本事,可就是太好了,朕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话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高公公垂着眸子自然只能奉承着,还跟着笑道:“那您看魏家小姐的婚事……”
“老太妃不是已经让人来传消息了么,你便传个口谕给汝南王,让他好生准备齐郡主的婚事就是,至于魏如意……”皇帝盯着圣旨良久,才终于抬笔写下了魏如意和楼衍的名字。
楼衍从皇宫出来,姜宴还在等他:“小衍,父皇怎么说?”
“没事。”楼衍淡淡看他:“七皇子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封王领差的时候。”
“父皇一直不愿意……”
“他会愿意的。”楼衍目光微凉:“你也该去多探望下平王了,当初劝他出家的那位礼部尚书云大人,也该解决了。”
姜宴想起这位云尚书,想起他这么些年暗地里跟云家和汝南王府集结的那些势力,只黑了脸:“你终于肯动他了。这次非但要把他给解决了,汝南王府也要栽些跟头才是,省得他们搅乱朝政,还真以为谁都不知道。”
“若不是皇上默许,他们怎敢如此?而且那位皇后娘娘,复位也是迟早的事。”楼衍的语气越发的凉,似乎想起什么过往,杀意从面上一闪而过,而后才恢复平静:“你放手处置云尚书便是,至于皇后,如意准备了大礼。”
“如意?”姜宴听他提起魏如意,起了兴致来:“她能准备什么,她是不是又使什么好玩的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