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王倒不是很想来,是云丞相坚持的,因为云家最近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不得不今儿来这宴会上找一个人。
二人到后,武宁侯只让魏祈章去接待,这才算松了口气,但转头,陈老爷子和陈定又双双来了,他两一来,那双满是愤怒和杀气的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魏如意坐在南风院,胡清微一大清早就过来了,陈言袖落后一步,来的时候,还是穿着她觉得舒适的红色窄袖长裙,简单利落的裙摆,配着一双黑色的长靴,腰间带着佩刀,身姿挺拔,英姿飒爽,很有将门虎女的风范。
她才来,胡清微便艳羡的眼睛要冒泡泡了。
陈言袖是个话少冷清的,胡清微却是个自来熟的,没多会儿三人就相谈甚欢了,直到外头有人来报,说礼部尚书云大人携云夫人一道来了,魏如意才缓缓笑了起来。
该请的人都到了,那事儿就好办了!
“如意,今儿及笄插簪礼,是谁来行?”胡清微忽然好奇问她,陈言袖也跟着看了过来。
“这个……”魏如意倒忘了这件事,武宁侯不记得,她自己也没想,不过楼衍倒是提过……
想到是他,魏如意笑起来:“许是国师。”
陈言袖对楼衍的了解只听父亲和外祖父提过几句,说是个贪官……
“小姐,侯爷请您出去呢,说一会儿就要开始行礼了。”有丫环跑进来道。
魏如意起了身,胡清微和陈言袖也都跟着,这才一道往外头去了。
行插簪礼的地方,便是侯府最中央的一片蔷薇园里,院子中央搭建了一处露台,魏如意一会儿行礼便是在这个上头,只是今儿来的人都是各有心思,对于魏如意的及笄里并不算关心。
魏如意才过来,涌过来的只是平素不怎么相熟的各家小姐,多是探问退婚的事儿。
“如意。”
清润的声音传来,惹得一众小姐们齐齐看过去,便见一袭淡青色长袍的魏祈章缓步而来。
魏祈章是武将出身,身子挺拔含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但他气质温润,柔和的五官总是含着温和的笑意,让人一见便觉得亲近。
“这位是……”有小姐轻呼起来,胡清微也看得怔了怔,以前见魏二公子,只觉得英俊不凡,但今日一见,怎么好似格外的不同?难道是因为他那股发自真心的温柔和笑意吗?
魏如意垂下眼眸:“既然二哥来了,便替如意先招待几位小姐吧。”魏如意说完,转身便走了。
胡清微连忙跟上,陈言袖却是隐隐察觉了些不对劲。
如意以前最粘着魏祈章的,如今怎么好似要刻意避开他?
她淡淡朝魏祈章颔首,算是见了礼,才转身跟魏如意离开了。
魏如意一路走到转角临近蔷薇园外的地方,看到早已经在等候的谢妈妈,轻声道:“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不过小姐,小夭还没来,不知赶不赶得及……”谢妈妈有些担心,魏如意只道:“我相信小夭,先照计划去办吧。”
“是。”谢妈妈立即应下去了,走时还是心事重重,犹豫要不要把那晚刑妈妈被杀乃是二公子所为的事告诉她,走着走着,就见魏祈章已经站在了她必要经过的路上:“二公子,你怎么在这?”
谢妈妈慌张了一下,立即躬身掩藏起自己的情绪来。
魏祈章看了眼她所来的方向,轻声道:“如意让你做什么?”
“二公子,奴婢不能说。”
“你要知道,在这侯府,我要杀个下人,轻而易举,而且绝不会被如意怀疑。”魏祈章目光冷冷的,负手睨着她:“我知道你是如意的心腹,但我绝不会伤害如意,反而是有些人,利用如意年纪小不知事来诱导她做一些她以后会后悔的事,这不是谢妈妈想看到的吧。”
谢妈妈迟疑起来,二公子所指的有些人,难道是指国师?
“二公子,小姐是个通透的……”
“你怎么知道?你有多聪明,见过多少人?外面那些险恶,那些算计,你知道吗?”魏祈章语气略强硬起来。
谢妈妈无法反驳,她一辈子困在内宅,的确不懂那些事。
可是她相信小姐。
她跪了下来:“奴婢答应二公子,绝不说出当夜的事,但奴婢也绝不敢背叛小姐。”背叛的后果有多严重她知道,但小姐是多重情义的人,她也知道,就算她死了,她相信小姐一定会保护知雨的。
魏祈章看着她,的确已经起了杀心,负在身后的手已经慢慢蓄起了力,这样愚忠的下人,他宁愿如意没有。
“谢妈妈,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不是叫你替我如意房里寻我掉了的耳环吗?”
突兀的声音忽然插进来,魏祈章立即收起了杀气,转身看去,便见陈言袖快步朝这儿而来,耳朵一边也的确掉了一只耳环。
谢妈妈看到她,立即反应过来:“二公子有话问奴婢,所以耽搁了。”
“如此……那二公子,你可问完了?”陈言袖走过来道。
“是很重要的耳环吗,不如我遣人去替你找吧。”魏祈章浅浅一笑。
陈言袖淡淡瞧了眼额头已经沁出汗来而且明显很紧张的谢妈妈,再看着面前温和公子,淡笑:“重要,那是我娘送给我的。倒是不劳二公子费心了,东西落在如意的房间里,你与她虽是兄妹,可到底男女有别,让你的人去似乎不大妥当。二公子与谢妈妈的事儿要是不急,不如让她先替我去找找如何,要实在不便,我让如意遣人去找也是一样的。”
魏祈章自然不想如意知道他私下里跟谢妈妈说话。
但今日,如意叫来了这么多人,分明是要做什么。
他只看了眼谢妈妈,终是道:“既如此,那谢妈妈先去替陈小姐办事吧,至于我要说的话,你记着就是。”
谢妈妈赶忙应下后起身退下了。
陈言袖看着她步履间分明带着慌张的模样,再看了眼没有任何破绽的魏祈章,客气的笑了笑,便告辞了。
为何她总觉得这个魏祈章有问题?
走了两步,对门迎面而来的男人霎时拉住了她的目光,那日初次见他时的桃花纷纷,让她根本忘不掉。
“萧王殿……”
“对不起对不起,让让……”
陈言袖话未说完,一道红色身影便横冲直撞了过来,陈言袖作为武将的反应可谓迅速,面色微寒,侧身就抓着他的胳膊往回一扯。
姜宴也不是吃素的,见有人敢袭击他,顺势往回一动,便与她交起手来。
唯独此事宴会中心的魏如意,被武宁侯拉着站在众人面前宣布:“小女如意,实乃福分浅薄,配不上国师大人,从今日起,小女与国师大人的婚事,就此作废!”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这到底是皇上赐婚,对象又是国师,他竟然敢单方面宣布赐婚无效?
陈老太爷当即黑了脸:“武宁侯,你是要害死如意不成!”作为女儿家,不管是不是他爹宣布的,如此退婚,都会被人认为猖狂不守妇道,往后去,谁还拿她当好人家的女儿,谁还敢娶她?
武宁侯只死死抓着魏如意的胳膊,朝陈老太爷笑道:“您言重了,实在是皇上厚爱,本侯也是别无它法了。如意福分浅薄,国师大人却是皇上爱将,本侯哪里敢让如意去毁了国师大人?”
陈老太爷看他巧舌如簧,气得要上前去动手,好歹被陈定给拦住了。
陈定一面拉着陈老太爷,一面冷冷盯着武宁侯:“如意自己愿意嫁,国师大人也愿意娶,武宁侯这样做,岂非多此一举?”
“陈将军此言差矣,婚事讲究父母之命,本侯乃是如意生父,她的婚事便是本侯来做主。”武宁侯看着场下站在的陈定,虽然还是有些畏惧这个曾经的大舅子,但他今儿不论如何,也要把话说清楚,逼着楼衍去找皇上把这婚事给退了。
陈定看他如此不顾魏如意死活,只朝魏如意看过去,却见她站在一侧,一句话也没说,目光好似随意的望着前方。
见她这样,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过魏如意远远的看到站在廊上面带焦急的汝南王和云丞相,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汝南王和云丞相没发现她的目光,只看了眼这里的热闹,才低声道:“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云康膝下就只有云冕这一个独子,平日最是疼宠,可礼部方侍郎又是你我的人,如今方侍郎那儿子方健竟然对云冕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一点儿挽回的余地也没有,你说能怎么办?”
汝南王起初还不知道方健竟然干出这等事来,等他说完,只暗骂个声蠢货,才看着云丞相道:“那方侍郎的女儿很快就要嫁入瑞王府做瑞王妃了,方侍郎往后只怕也会跟着瑞王和刘才人一派,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就舍了他,让他去做替死鬼,消了云尚书的怒气就是。”
云丞相何尝不想这样,瑞王是个残废,就是给他权势都扶不起来,方侍郎若是投靠了他,对自己来说就基本没用,可现在问题已经不仅仅是牺牲一个方侍郎就能解决的了。
“问题是,云冕醒来后,说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陈家的女儿陈言袖害的,而且……”云丞相迟疑起来,汝南王面色一沉:“有什么话还不能说的,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现在能帮你我的,只有你我自己!”
云丞相重重的叹了口气,才恨铁不成刚道:“那云冕还说,是昊儿唆使他去接近陈言袖的。”
“怎么又把云昊扯了进来?”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昊儿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说当初是气不过武宁侯当着陈家人的面休妻,所以想要小小的报复一下陈家人,哪里就想到竟扯出这么多的事情来,现在云尚书把这件事全算在了昊儿身上。”云丞相说完,朝不远处看了眼,礼部尚书云康跟夫人正坐在一角,脸色都是沉沉的,似乎十分的不开心。
汝南王听着,只恨不得掐死云昊才好。
“他办事一向干净,如今居然惹出这样的麻烦来。”汝南王说完,看到云尚书忽然朝他们这儿看了过来,眼底带了些许的冷意和警告。
汝南王眼睛微微眯起,只看着云丞相:“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我……这……”云丞相咬咬牙,面对汝南王咄咄逼人的眼神,这才不得不将真正的原因给吐了出来:“王爷可还记得,十年前,皇上曾在南巡时,宠信过一个有夫之妇?”
汝南王面色一暗:“这你还敢说?”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当年皇上让我去善后,结果没想到……”
云丞相一张老脸也生出几分羞愧来,看汝南王那越发皱起的眉头,这才为难道:“我也不想的,可那妇人真是天生的狐媚子,我这才一时糊涂,将她带回了府,只跟皇上说她已经死了。可谁知,这两日她男人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找到了京城来,而且消息竟传到了云尚书的耳朵里。云尚书因为昊儿和方健害了他独子的事,打算揪着这件事不放了,我这才想着趁着这次宴会他肯来,你能帮我私下找他说说……”
这话说完,汝南王听得都是一身冷汗。
他这不仅是玩弄皇帝的女人,还欺君罔上,这是死罪!
云尚书今日肯来,估计也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才过来的,今儿这里怕有局正等着云丞相往里钻呢!
汝南王看着他,只恨不得一巴掌抽他脸上:“我竟没看出来,你竟还有这样的色胆!这次的事,你自求多福吧。”他说完,转身就走,皇上最近对他也是越来越挑剔,不喜欢的心显而易见,这时候他要再沾上这事儿,怕不仅保不住云丞相,自身都难保。
云丞相立即拉住他:“这事儿我若是能自己解决了,又何必来求王爷?”
“云尚书好歹是云家同门同宗,与你也算是表亲,实在不行,你自己去求上一求吧。”
汝南王是彻底不打算管这个大舅哥了,就算云家根基深厚,可再深厚,能敌得过皇上一句杀无赦?
以前皇上宠信云家,重用云家,可自从有了楼衍后,皇上想要整治云家,收拢政权的心已经越来越明显,他现在可不敢往刀口上撞。
魏如意看着汝南王与云丞相如预想般不欢而散,唇瓣的笑意这才大了起来。
武宁侯正与陈家人争执着呢,就发现魏如意居然在笑,不由道:“如意,你也是认同父亲的,对吗?既如此,你就好好劝劝你外祖父和舅舅……”
“父亲的话,如意不敢违背,但圣上的话如意更加不敢违背,如若父亲非要擅自做主退了这门婚事,请恕女儿情愿一死,以全忠心。”说完,扭头就抽出簪子朝脖子刺去。
众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武宁侯也吓住了,他全然没想到魏如意居然这样烈性!
姜棣远远看着,脚步便要冲过来,好在陈定已经快速捏住了魏如意的手腕,将她的簪子给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