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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白羽陪着琳琅露了个羞愧的笑脸,幸好琳琅不计较,不然以后远着他躲着他,必定让他五内俱焚。执着地喜欢一个人,就不能太逼着她,能偶尔看看她,一起吃吃饭喝喝小酒东拉西扯,也是种简单的幸福。陆白羽只能用这种低三下四的气度来安慰自己。

纪忘川怅然若失,眼泛寒光,就像着了魔似的在陆府的百花园里耗费了大半夜的工夫,非但一无所获,还气得他脑仁儿疼。

这陆白羽和他的小丫头,还指望他们聊一聊聚宝斋的事情,谁知道花前月下除了谈情,别的事儿,一桩一件都没顾得上。

纪忘川顿觉鼻子发痒,临到了这点上才发现自己全神贯注守在百花园周边的屋檐上,可他明明就是花粉过敏。适才过分专注,竟然忘了这档子事,如今追悔莫及。他已经能感受到红斑漫卷着全身而来,喉咙口瘙痒难耐,手上青筋爆出。

纪忘川正欲以极快的速度翻墙而下,无奈疯魔似的心态有些不放心陆白羽这个小人,看琳琅一派天真无辜地吃着小菜,心里隐隐升腾起强烈的不安。

百花园一墙之隔的百米外,陆府的家丁十人一组提着风灯正在巡夜,纪忘川唇角一扬,灵光一现,既然要走了,何妨再掀点风雨,搅一搅乱这境况。

他朝百花园南门方向扔了颗石头,巡夜的家丁果然草木皆兵。“百花园,有动静!”

陆白羽身手算不上极佳,毕竟也是长安城少年公子,不会点拳脚功夫岂能保护佳人。他已经听到墙外巡夜人的响动,随手收拾起食盒,拉起琳琅低声道:“快走,园外有人来了。”

琳琅跟在陆白羽身后一阵小跑,她失神地扬起头,看着圆墙之上,只是随意的一瞥,却好似看到了惊鸿翩影,如此迅速轻盈,恍如只是一场梦境,心里忽而一阵空洞。

亥时三刻,近子夜。

纪府,鸦雀无声。

夜蒙着初春的湿润,风灯在廊下随风轻摇。

纪忘川把自己困在房间里,栓上了房门,任眼泪鼻涕一股脑儿的留下来,咳嗽排山倒海地发泄出来,他绞了块手巾捂住了嘴,他不欲此番响动惊扰其他人,唯有歇斯底里的按捺下身子上的不爽气。

他怕纪青岚担心,他体谅着纪青岚,孤儿寡母拉扯大他着实不易。所以,自己卯足全力,也要给纪青岚挣个前途,虽然纪青岚很少表现出慈爱的一面,毕竟为人母,看到独子受这份苦难免焦灼心疼。更重要的是,不想让旁人看到有失怀化大将军的威严。

身上浮出了一片片的红斑,呼吸略有些急促困难,阵发性的咳嗽不见消停。

纪忘川心里很是懊恼,好端端去陆府刺探情报,不仅一无所获,还落了这个下场回来,不仅是陆白羽“发鸡瘟”,自己也像是一只落败的公鸡,这种塞心断肠的挫败感困扰着他。

他的睡眠一直很浅,无惧刀永远搁在他手边,就像是他的一双眼睛。即便他入睡,也有七分警醒。今夜更是十分的无眠,他一遍遍地摩挲着无惧刀,这柄比一般刀更纤细、更锐利、更无情的刀,像极了它的主人。

寅时二刻,纪青岚随侍蔓萝叩起了纪忘川的房门。

“将军,起身了吗?”蔓萝轻轻悄悄地叩了声,对纪忘川冷鸷的性子有些畏惧,不敢叩得太肆意。“将军……今儿是初一,老太太请将军一起用个早点。”

纪忘川和纪青岚这对母子感情浅淡,更像是君子之交,平素见面不多,纪青岚有了些年纪,年少时的戾气收了些,近两年潜心礼佛,在家当起了优婆夷。

每逢初一、十五,跟纪忘川一起吃吃饭,聊聊境况。今日恰逢是初一,但是纪忘川此时满身子的红斑,又是咳嗽连连,眼睛肿胀、视线模糊,就这么被将军府上的下人看到,他千年积累下的形象,必定一朝溃散。

纪忘川勉强支撑起平日居高临下的威严,吩咐道:“蔓萝,跟老太太说,不孝子今天有事不便,明日定当不上,请她老人家多多包涵。”

蔓萝轻轻应了声,得了个口信就回佛堂去回禀。

纪忘川心里闪过一丝念头,娘亲会不会体察到他身子骨不舒服,来看一看他,说些体己的话。但很快,他打消了这种念头,发现自己过于忸怩了。

花粉过敏让他全身上下都不爽利,举手投足周遭无力。这都是那个叫琳琅的丫头害的,大晚上的在房里休息就好,还到百花园里折腾魏紫姚黄,还要流露一副哀伤之态,好像见不到魏紫姚黄开花之日似的。

纪忘川的听觉依旧相当敏锐,糊着鲛绡纱的窗子骤然翻开,优雅地滚进来一个穿着缂丝牡丹花的人,一身绣衣在他面前半蹲下行李。“主上。”

纪忘川一手腾空,飞指一弹,床幔霎时垂下来遮住了他。

“打听得怎么样了?”

绣衣使项斯愧然垂首。“项斯没用,尚无头绪,再项斯一些时日……”

纪忘川打断了他的话,他是主上,要下使的命都不为过,何况只是打断一句话。“帮我放个消息给陆白羽。”

项斯躬身领命。“请主上明示。”

纪忘川冷下脸,吩咐道:“窗外候命。”

鲛绡纱的窗子从内向外一翻,项斯飞身跃至窗外等候纪忘川下一步指示。

纪忘川款步下床,在小叶檀莲纹书案上,从花梨木山笔架上取下了一直狼毫。纪忘川笔墨横姿、挥翰成风,顷刻之间,狼毫笔之下绘成了两幅勾勒分明的山水图案。纪忘川甫一搁下笔,想及图案过于清晰明朗反而易引人怀疑,又稍微添了两笔加以模糊。

“项斯。”纪忘川泠然一声,项斯抬起窗沿,唯见两张纸片凛冽成风,刮过他耳畔,嵌在正窗外的槐树上。“找两张死人皮画上去,然后卖给聚宝斋的金老头,记得要卖个高价,金老板要砍价,便不卖他,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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