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慈、董双成、秦凤羽,三人均非易与之辈,庄姬七窍已被封锁,至于天录,身为洞天灵鹿,自有护身之法,听说阮慈要众人守好心灵,便从怀中掏出一枚明珠,衔在口中,那明珠放出灼灼光华,将他周身笼罩在内,仿佛与外界隔绝了开来。想来他为王真人打理宝库,不知给阮慈送了多少好东西来,自然也是不乏护身法宝。
越是靠近那大雀卵,空间便越是龟裂,但尚未有空间裂缝,只是少许裂痕,像阮慈这般的法体,便是毫不设防,从中穿过,最多也只是感到稍微有些疼痛而已。众人已祭出法宝护身,也是无妨,一行人先后往大雀卵掠去,越是靠近,便越是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邪恶气息从雀卵中往外蔓延,而雀卵本身,也似乎是一种熔炼了多重法则的莫名之物,看似脆薄如破损蛋壳,但从边缘也能看出,其中有许多大道法则正在缓缓蔓延修补,也正是这般法则之力,令雀卵上散发出五彩光华。
若说是有人熔炼,此物必定是特异无比的灵宝,如何会坠毁在此,若说是天然生成,这样邪异之物本不该在九国这般钟灵毓秀的所在诞生,便是良国之外的鬼瘴,也只是幽怨昏黄,和这巨大雀卵比都要少了几分诡异。阮慈凝神感应,却未在周围感受到任何生灵气息,可心中又有种感觉,仿佛何僮就在左近,她祭起揽镜四处照耀,又将洞犀烛燃起,瞿昙越赠她许多法宝,可阮慈此前总未用到,直到此次出门,遇到真正诡异敌人,这才知道有些趁手法器的好处。
洞犀烛可以照彻幻境,更会散发出淡淡烟雾,笼罩四周,若有人想要隐去身形接近众人,首先便要扰动这淡淡烟气。但周围死寂一片,只有蛋壳背后那若有若无的蠕动之声,秦凤羽也是祭出法器往四周查看,片刻后摇头道,“似乎没有人。”
众人已走到蛋壳左近,只见那蛋壳仿若一座小山,底部生根,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长出许多和蛋壳同色的根须,仿佛和那空中淡黄鬼瘴互相滋养,无时无刻不在加深此地的异常,又给人以此物其实是一枚种子的错觉,但在感应之中,此地又并无太多不妥,阮慈试着用寒霜剑意刺向根须,便如同刺穿泥土一般,没有任何不同,剑意撤走,地面又蠕动着合上,仿佛从未受过损伤。
“这是时空之力。”秦凤羽轻呼道,“你的攻击被送往过去或是未来,又或者是转移到不知数千数万里之外,此物只怕并非金丹修士可以摧毁的。”
“法则之力可以克制。”阮慈道,引出一缕云纹剑气,往下一斩,此次那根须便干净利落地断落下来,“东华剑气无物不斩,追因溯果,宇宙中不论何时何地,都逃不脱这一剑。”
董双成面上顿时浮现出颖悟之色,却不曾开口继续讨教,毕竟此时并不合适。阮慈小手一翻,取出一个小玉盒,从那根须断面接了一滴汁液,又把掉落的根须收好,道,“这汁液也有时空之气,只是很淡,此物所含法则如此充沛,若不是旁人炼制的法宝,必定也是有来历的。”
天录摇头道,“《本元会法宝名录》并没有记载。”
他语调颇为肯定,阮慈也知道他在王真人藏书阁中做事,博览群书,见闻十分广博,沉吟着道,“走,去背面看看。”
众人以求把稳,并不直接越过雀卵顶部,而是从一旁绕过,一旦绕到背面,便见到无数细格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仿佛一个蛋形蜂巢被摧毁了一半,又好似一些小蜂钻到灵物卵中寄生筑巢,但不论如何,这灵卵已是被摧毁了一大半,只留下一些残骸,还有那格子中蠕动的黑影,散发出邪恶幽暗气息,彼此正互相吞噬,和阮慈手中那晶石非常相似。
这景象十分恶心,任谁见了都要皱眉,阮慈也不例外,嫌恶地道,“此物真是丑陋,藏身其中的必定不是好东西。”
三女都不愿靠近,天录反倒没什么感觉,走到近处仔细端详,那些黑影对他周身明珠光华相当厌恶,都蠕动着避开他的行迹。阮慈问道,“天录,可看出什么来了?”
天录犹疑道,“这东西……似乎是域外天魔的巢穴?因为琅嬛周天并无天魔入侵,记载十分稀少,我也是在一本上古典籍中偶见记载。传说在那些没有道韵屏障的大天,有些种类的天魔入侵之前,便喜欢这般掷下巢穴,这巢穴犹如鸟卵,天生蕴含无数规则,有时空、因果、大小、轻重等等,极难摧毁,也很难防备。一旦落到大天之中,便会寄宿在灵脉之上,魔念四处寻找宿主,扑进人心,便可汲取精炁神念,生出魔石。”
众人都不禁看向阮慈手中那黑色晶石,天录也是好奇地看了过来,又道,“魔石生出之后,若没有及时取出,便会和修士内景天地生长在一起,将其转化为魔奴。魔奴可以在几种形态中切换,我们刚才所见应该就是那魔种在左右腾挪。不过书中并没说凡人能否生出魔石,而且它在城中寄宿了许多人,或许不乏开脉修士,他们能否生出魔石。”
修士对敌,信息素来是最缺乏的,敌人当然不会一五一十地和你摆开架势,自报家门。有许多猜测都要运用感应来寻找答案,就如同阮慈随意翻检名册,寻找敌人踪迹,看似仿佛儿戏胡闹,实则是在冥冥之中,顺应感应而为。此时也是如此,仿佛答案不知不觉间便浮现心头,阮慈摇头道,“似乎没有,或许这魔念本来只够生出一颗魔石,只是它十分狡诈,分散潜伏保存实力,想要扑到修为最高的那个人身上,却被我寻到,这才仓促间在庄姬体内运化了一枚出来。”
又皱眉道,“这巢穴是如何经过道韵屏障被扔进来的?魔念又逃出去多少?此事需要向恩师禀报。而且不都说天魔混乱不堪,介乎虚实之间,根本就没有人性吗?可我看他刚才和我对敌时,又是冷笑又是说话,一点也不像是才从庄姬体内运化而出的魔石。”
天录道,“这便说明这巢穴中的魔念,此前已吞噬了见识在庄姬之上的修士,同巢天魔,不管相距多远,只要一团魔念扑上人身,此人生平所有见识都会立刻和同巢所有魔念共享。他们彼此也在不断攻伐吞噬,不断变强,倘若第一人只吞了庄姬,那么所有魔念都会获得庄姬的见识,第二人便可设法吞了开脉修士,回头又吞噬了第一人,如此一步一步,别看最开始只能吞噬凡人,这巢穴若是完整,到了最后一步,或许连元婴修士都能吞噬。”
琅嬛周天虽有魔修,但那终究还算是修士范畴,魔修的情志喜怒,都和真修没什么区别,这蜂巢天魔,听得众人心中都是发寒。秦凤羽道,“既然有时空法则在身,会否是亘古时扔出,直到此时才落入天中,虽有道韵屏障,但因果却在道韵屏障产生之前便已缔结,因此还能落进来,只是到底有道韵屏障阻隔,是以在穿渡之中,受到损害,才变成了此时这般模样?”
只这一句话,便显得她大有见识,不愧是名门高弟,一般金丹修士如董双成,哪里能将法则因果之力了解,更道出这般推测?只是略有心得,已算不俗了。阮慈心中其实也是一样的念头,点头道,“或者也和道韵屏障无关,只是时空穿渡时出了差错,这法则之力并不浓厚,想要从亘古穿渡至此,以它威能是做不到的,受到损伤也很自然。”
她本身就经历过多次穿梭,自然更有体会。天录也道,“大概是因此,魔念在穿渡时暴露在外,十不余一,又受了重伤,这才现形化为黑气,否则天魔大多都是无形无质,一旦落地生根,立刻飞遍大天寻找资粮。不似此物,被困在此地十余年,似乎也没恢复什么元气。”
九国之中虽也有几个金丹修士,但良国身处鬼瘴边缘,等闲不会来此探险,而那些筑基修士,便是在上清坊市中听闻了此事,想要前来历练,也要翻山越岭,十余年间能来百多个都算不错了。不过阮慈也未掉以轻心,皱眉道,“至少已跑到安国去,还害了何僮。”
何僮此时虽还活着,但定然和庄姬一般,已是凝结魔石、前路无继,而且他被魔念附身之后,捉月崖、望月城两处,对天魔而言便是秘密不存,难怪天魔要去望月城潜伏窥伺。阮慈此时也知为何感应到何僮,却又寻不到他的所在,那天魔定然是化为黑影,把何僮藏了起来。此时就在这蜂巢中蠕动爬行,瞧着和旁的黑影没有任何区别,若非受到攻击,否则不会放出原身。
事涉天魔,她不会无故逞强,全由自己收拾首尾,但恼这天魔觊觎自己,侵害了两个仆僮,气得柳眉倒吊,冷笑道,“好,藏起来我就找不着了么,把你们全都杀死,不就自然出来了?”
她伸手一拍灵华玉璧,玉璧上所有云纹游龙全都飞出,在空中回转啸叫,说不出的气势磅礴,阮慈伸手一指,剑气大盛,那游龙往天魔巢穴上只是一落,她一边驾驭游龙,一边激发九霄同心佩,增幅神念之余,也正要和王真人细说此事。
正当此时,只听得一声惊呼,董双成大叫道,“楚郎,你——你!”
只见那蜂巢之中,黑影受剑气所迫,纷纷游到一处,汇聚成一个人形,那郎君长相隽逸,眉眼带煞,虽然长大少许,但阮慈还是能够辨认出来,正是在坛城和董双成相斗的楚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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