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躯逐渐化为白沙,从剑身上往下流泄而去,阮慈心中仿佛有一层薄纱被缓缓揭开,暗道,“这是我哪门子兄长,我怎么回这儿来了,我不是在,不是在……”
但还没想到自己在哪,身边景致再换,仿佛又重回到了洞房花烛夜,有个长相俊美的白发少年向她伸出手来,含笑道,“娘子,此后白首之约——”
阮慈心道,“这越公子实是可恨得很!”
不由分说,伸手握住新郎官,将体内那奔涌剑气往他体内灌入,那少年面露惊骇,叫了声,“你这人无情无义,先杀兄长,再杀夫君,你——”
他的身躯再度化为白沙飞走,阮慈心里又比刚才要清醒了一些,明白过来,“我这是落入幻境,只怕他想要骗走东华剑。其中关窍,便是我要心甘情愿地把剑交给他。”
也只是短短明悟,随即便又沉沦进幻境之中,但这大玉修士对琅嬛周天实在并不了解,若说他先后幻成阮谦和瞿昙越的身份,算是运气不太好,但其后便是错估了琅嬛修士彼此提防的心情,不论幻成什么身份,只要一向阮慈索要关窍之物,阮慈都会动了疑心将他杀死,这里还有一个讲究,那便是他总要幻化成阮慈心中亲近之人,但阮慈亲近的洞天便只有王真人一个,且很少见到真身,元婴境界中,能让她感到亲近的也是没有。王盼盼、天录乃至秦凤羽、苏景行等人都是金丹修为,阮慈一旦动了疑心,便可轻易将他杀死,且随着幻觉破灭,她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若是这般下去,时序很快会靠近现在,这幻阵神通固然奈何我不得,但相应的,主持者也能将我一生道途摸得个七七八八,还是要想个法子,不能容他继续放肆。”
恒泽天那段经历,不知如何被幻阵直接跳过,阮慈经历的上一个幻境,已是筑基之后,在金波宗历练之时,白发男子冒用瞿昙越身份,又被她杀了一次,阮慈也在思忖应对之策,神念在乾坤囊中一扫,洞犀烛赫然在目,但她并未取出点燃,而是思忖道,“大玉周天的人都是精通幻术,若是修为相当,便如同寒雨泽遇到的那个剑种,他的幻境虽然层层叠叠,但对我没有丝毫影响。可见这次对我出手的修士,修为必然高过我,洞天进不来,那就是元婴修为了。”
筑基幻境,已经是层层叠叠,破了一层还有一层,元婴幻境还用说么?等闲手段恐怕是破不了的,但阮慈也不至于就应付不来。这幻阵也是捕捉心念,从阮慈心中对众人之情出发,只要和情念有关,阮慈的太初大道就可以管得到。这一次当那迷蒙感再度袭来时,她便闭目谨守灵台,也不抗拒这幻境将她拖入,只是体会着周遭改变之源。体察着内景天地之中,三千大道的递嬗变动。
在实数之中,景色的变换似乎毫无征兆,便是虚数之中也显得难以抗拒,但倘若在道韵层面,一切又显得那般简单,只见那各行其是的诸般大道之上,缓缓探来一根法则之丝,往大道中刺去,便是这根法则之丝,调动大道变化,将她心念窃走,感应在外,形成一个个幻境,被那幻术之主窥探着心中隐秘,更有甚者,连琅嬛周天的许多宝贵信息,也随着这识忆泄漏了出去。
但随着幻境破碎,阮慈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能动用的手段也越来越多,此时已是早有准备,伸手一指,太初法则之丝刹那间浮现在侧,微微一颤,将其包裹,运起那无名功法,顿时将其炼化。元婴修士和她在道韵层面上较量,无异于自取其辱,绝无胜算可言。
“果然是幻术类道韵……”
一刹那间,她已品味到了道韵精粹,更是顺着那来不及断去联系的法则之丝往外蔓延,汲取着法则之丝中蕴含的心念——这幻术神通,是用法则之丝引动她的心念,再顺着主人心念,编织成幻境,安排出角色,这般上演。那白发男子每每幻化的角色之中,都含有其本人一丝心念,欺瞒、掠夺、探索、好奇,却是种种心思皆存。其中掠夺之念,最是突出,此人极是贪图东华剑!
阮慈冷哼一声,借由心念感应,道韵猛然往外延展,顺着那玄而又玄的感应,在茫茫虚空中目标极其明确地突入本体,仿佛利器穿过什么屏障一般,只觉得道韵四周,全是丰富情念。有些也难以分辨,但却唯独没有谢燕还身上最浓烈的那抹颜色。
大玉周天的修士心中,并无‘大不敬’之念!
时间有限,她也不及细思,功法运起,将服从、掠夺之念猛然汲取,化为己身补给,填补调动道韵的消耗,又分出一丝法则之丝,将内景天地之中的幻术道韵全都炼化,她做起此事已是驾轻就熟,之前在阿育王境内,不知和四大令主联手杀了多少魔修。道韵一丝没有浪费,全都汇入体内,作为将来和青君对垒的资粮。
随着幻术道韵被汲取一空,四周那隐约朦胧的纱帘一层层消散,阮慈感应之中,已是回到了那荒芜小星,她正盘膝坐在法舟甲板之上,但小舟却并未坠入那黑色深渊,而是依旧悬在上空。秦凤羽、明潮二人依旧沉溺在幻境之中,面色变换不定,时而凝重时而欢欣。苏景行、胡惠通却已挣脱出来,他们魔门弟子最善幻术,苏景行所绘仙画,更是幻术大家,隐隐已带有一丝道韵的味道。至于三大令主……
阮慈忽然意识到法胜令主已是不见,气息完全消失,连气势场都没有余痕,心中猛然一颤,惊道,“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