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似乎是感觉自己刚刚说了很好笑的笑话，咧嘴笑起来。
欧文没笑。
“我的确要和她结婚。我爱珍妮弗。”
他缓缓扬起下巴，这个角度很像拿着茶匙用余光看人的安娜贝尔：“她是个纯洁天真的好女孩，又勤奋又努力，与你们不同。”
“而如果父亲母亲不同意，是的，我愿意为了她脱离家族。”
卡尔的笑容缓缓消失了。
“你认真的？”
“认真的。”
“你脑子坏了？”
“并没有。”
欧文理理自己的西装衬领：“事实上，我正要去向长姐汇报我的最终决定——母亲与父亲已经拒绝见我了，而长姐会替我传达这个决定。如果没有意外，卡尔，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只是来打声招呼罢了。当然，如果你愿意见见珍妮弗……我今晚也邀请了她。”
卡尔现在看他的表情就仿佛吞了一只苍蝇。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把女伴驱赶到一旁，拽着欧文的肩膀到了角落。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兄弟里最奇怪的，欧文。”他低声道，“小时候你就不怎么愿意和我们玩，嘴脸挺令人讨厌——后来又耍心思让那个女人收养你到名下——”
“我没有耍心思！”
欧文嘶声打断：“我的母亲死于意外难产——否则你以为我会愿意成为那个魔鬼法律上的儿子——愿意和那个恶毒阴冷的安娜贝尔成为姐弟——”
“哈。”
两位少爷僵了僵。
他们回过头，站在水晶吊灯下的女人晃了晃玻璃杯里金色的酒液。
她的珍珠耳环也在水晶吊灯下微微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或者那只是她颧骨上涂抹的高光。
“我听见。”
恶毒而阴冷的斯威特继承人慢吞吞说：“有人在说我的名字？”
“姐姐大人……”
“……晚上好。”
安娜贝尔缓慢地点点头。
然后她打断了试图开口的欧文，说了声“等等”，缓缓抬起酒杯，倾斜杯口。
“我不喜欢。”
酒液尽数浇在身旁试图揽住她腰肢的男人手心，这位傲慢恶毒的小姐就像在计算流速一般，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你给我的这杯饮料。”
对方脸色一白。
——但身为被斯威特所挑选的其中一个对象，他不敢做出任何反抗。
金色的酒水终于全部倒空，安娜贝尔还抖了抖手腕，状似诧异地望了望杯底。
“哎呀。”
她这份惊叹末尾还带上了吃吃的笑声，简直就是傲慢魔女本人：“倒空了。”
“小姐，我……”
“你？”
大小姐终于施舍般将目光从酒杯上移开，“你是谁？”
可怜的男人再也端不住，他脸色极难看的离开了。
原地的两个男人脸色也绝不好看。
“你这是下马威吗？”
欧文皱眉，“姐姐大人刚才未免太刻薄了些。”
而卡尔则直接道：“呵，来者不拒的胆小鬼也学会拒绝男人了？”
……唔。
安娜贝尔想了想（脑子里此刻唯一在刷屏的信息），摇摇头。
“我不会拒绝……嗯，男人。”她抬起手指，屈尊指了指卡尔，“我只拒绝垃圾。你。滚开，别打搅本小姐与欧文的谈话。”
卡尔：“……哈？”
安娜贝尔：“没听懂？嘬（训狗的呼哨声），走。”
卡尔有那么一瞬间想冲上去撕烂她的脸。
——如果这里不是父亲母亲都在的老宅，他绝对——
原地很快就剩下了一位斯威特家的少爷。
欧文厌恶地看看面前的女人。
“我不会为刚才的话道歉，”他冷冷地说，“即便我有求于你，你‘是个恶毒而阴冷的女人’是事实，我和你们这些斯威特不同，我不会掩埋事实。”
安娜贝尔·斯威特，斯威特家唯一的继承人，未来的家主，他“名义”上的亲姐姐。
她的傲慢惹人生厌，她的姿态令人不适，她明明就是这样一个除了地位美貌一无所有的蠢货，却生来就享有斯威特家的一切。
欧文讨厌她。
没有哪个庶子女不讨厌她。
……不过，与卡尔不同，欧文其实很耻于自己小时候在小团体里参与了那些捉弄安娜贝尔的恶作剧……
出于某种微妙的原因，小时候的他一开始并没有多么厌恶这位嫡姐。
但在偶尔间听到某则消息后……欧文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卡尔，捕捉并包扎了那个“生日礼物”。
但做过后他就后悔了。
卡尔他们都说那天大哭后被海伦娜扇耳光的安娜贝尔“很好笑”，可欧文只觉得很害怕。
他的母亲并不是斯威特家的仆人，她属于一个没落的小贵族家庭，起初产下欧文后，还带着他在外界躲藏了一段时间。
在母亲温柔的教导下，欧文知道，这个名叫“斯威特”的家族，并不是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都令人恐惧，哪怕是这个家未来的小主人……也要为了荣耀被扇耳光。
而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欧文的母亲难产去世，他自己正式划到海伦娜名下后，就再没找过安娜贝尔什么麻烦；
同理，他也慢慢疏远了卡尔那个“集体欺凌大小姐”的小圈子，因为他长大后才发现那个小圈子里同样塞满了蠢货。
很多时候在家里他都像是个透明人，往年的社交季也从未和安娜贝尔有过交流，逢年过节的家宴基本没开过口——某种意义上，这是几年来第一次，欧文和安娜贝尔说话。
也许对方是打算来教训他，让他“不背弃斯威特家的荣耀”。
不过欧文不在乎这个。
“听着，安娜——”
“她穷吗？”
“……什么？”
“你的那个……兰姆家……唔……”
又开始了，装腔作势得好像自己记忆模糊，其实就是在嘲讽你。
欧文皱紧眉：“珍妮弗，我的珍妮弗。”
安娜·失智状态·记忆模糊·贝尔：“哦，珍妮弗。她穷吗？”
“她被兰姆家逐出后就没再……”
“废话。”
安娜贝尔粗暴打断了欧文，换换两脚重心，投来看蠢货的目光。
“她的手，”今晚嫡姐的每一句话都是古怪而缓慢的，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她的手，柔软吗？”
欧文开始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不觉得自己几年没说过话的姐姐突然主动找来，就是为了关注他女朋友的手。
“当然很柔软，珍妮弗再怎么说也是位淑女——”
“fxxx。”
欧文：“……”
作为斯威特家的少爷，即便已准备脱离家族，他潜意识里也是很遵守礼仪的。
可他实在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刚才听到的是什么？
——是那个单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