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收不住。
何止助理,她正深深厌恨她自己。
她不该这样的。
父亲是个骄傲而冰冷的人,漠视一切无法带给斯威特家利益的生物,以斯威特家荣耀为毕生宿命——这是安娜贝尔从他那儿传承下来的东西。
她很明白,父亲永远不会产生自己心里正翻涌的恶臭东西,他会对此投以鄙夷的目光,视作斯威特的耻辱。
而母亲是个优雅而强大的人,一切都要做得完美无缺,一切都必须得体,面对跳梁小丑也保持仪态——这是安娜贝尔从她那儿传承下来的东西。
……她本以为,只有这么些东西。
安娜贝尔缓缓收紧拳头,放在胸口。
她其实……一直都隐隐知道,母亲的某些做法,有些“极端”,不符合斯威特的作风。
她一边教导自己,说那些庶子女不过是“你不该给予眼神的虫子”——却又一边,记下他们的每一次细小的冒犯或忤逆,再于某个正当的场合正当的理由,施以“惩罚”。
安娜贝尔一直觉得,那没必要。
既然弟弟们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虫子,那何必大动肝火去惩罚虫子。
不停冒犯自己的卡尔,直接操作一下送出去联姻,左右他比起学习魔法也更喜欢女人——吃到教训后,自然会老实,也无需为了童年那些幼稚无耻的小事记恨报复,她可没有空闲去记恨一只不长进的虫子;
暗暗看低自己的欧文,既然他不打算做出任何实质性行动,那就一直无视着吧。既然他一直吵着要脱离家族,就让他脱离家族,安娜贝尔不觉得那位少爷脱离家族后能适应平民生活,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爬回斯威特家,心甘情愿地接受她的敲打。
……可母亲,永远不是这么想的。
她下令把卡尔烧成了废人,将欧文关进了她曾待过的那个可怕房间。
海伦娜的天性里,似乎就存在着这么残忍偏执的东西。
小的时候,安娜贝尔还会为她的行为开脱——就算她隐隐明白,是母亲对待弟弟们的残忍手段才让她被弟弟们报复欺负——
母亲这么针对仆人、针对弟弟们、针对弟弟们的母亲、针对这个宅子里的闲杂人等……肯定是,太爱父亲了,所以忘了分寸,疯狂嫉妒着他的其他女人与其他小孩吧?
森林里,听她描述的小精灵紧紧皱起眉。
他很想直接说“她听上去就是个冷血恶毒的混蛋,竟然还打你”,但小女孩那忐忑、不安、又隐隐含着憧憬的表情堵回了这句话。
初次见面时,就是因为诋毁她父母,才遭到了“泥巴脑袋”的针对,他记得清清楚楚。
她最讨厌自己,最喜欢父母。
第一次对她说谎的布朗宁撇开视线,因为不熟悉还有些磕磕绊绊:
未婚妻的眼睛亮了亮。
——现在想想,那时她这份天真幼稚的认知,真不知道为什么持续了那么多年。
长大后的安娜贝尔已不会相信“相爱”这种童话里才有的破烂玩意儿,她的母亲海伦娜就是天性里藏着残忍恶毒的东西——她清清楚楚地明白。
要问为什么如何笃定?
从母亲卧房里走出的、不是父亲的男人。
笑容轻浮,衣着凌乱,暴露在外的皮肤上痕迹多得令人皱眉头。
一边穿着衬衫,一边弯腰,似乎是要伸手摸摸她的脸——
被重重打开。
年幼的继承人冰冷地看着他,还嫌弃地挪开小皮鞋,像是生怕沾到污水,
身边的仆人说:
脸蛋俊俏的男人还来不及反应,只到他胸口的少女就掠过他,推开了卧房的门。
——而那其实,才是安娜贝尔记忆中,第一次忤逆母亲。
可也许是当时不可言说的行为稍稍混乱了海伦娜的脑子,也许是不可言说的行为后让她餍足而疲惫,又也许是一向乖顺的女儿即便表达不满也会用上恭敬委婉的口气。
安娜贝尔走出去,不声不响,某个不知由谁建立的“相爱”幻象在心里清脆破碎。
——从那以后,她就默默接下了母亲玩乐时的善后工作。
挑选场所,挑选对象,资料,处理干净,扫掉尾巴。
薇薇安总笑她太过保守,可安娜贝尔知道,自己只是厌恶。